《断章连（下部）》危杉月

23、逝去

　　“大概王爷已经得知我们知道他私通敌军的事，也许要采取必要的行动了。”仲翔程凝重地说。
　　“可是皇上还没有能力对付他啊。”再加上外患，就更加棘手了。
　　“这样吧，”仲翔程面向廖荆，“我已经通知各省调派军队把守关隘，以防他挥师进京，有劳你去一趟京城，让皇上加强戒备，战事恐怕马上就要开始了。”
　　“好，我马上就去。”
　　仲翔程一点段晔和伊冰：“你们一起去。”
　　“不可能！”段晔应得斩钉截铁。
　　仲翔程气得一拍桌子：“你嫌命长是不是！冰儿，你劝劝她。”
　　“我也不走。”
　　“你们……”
　　伊冰直视着他：“也许，我要尽自己的责任了呢。”
　　仲翔程仰天叹气，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执山王撩起眼皮看了看跪在面前的密探：“属实？”
　　“不敢有半点虚假。”
　　“行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退下吧。”他靠着椅背，眯起一双眼睛，廖荆秘密回转京城，看来已经有所准备了，那就不能等了，明天就是本王的大日子！

　　一大早执山王集合了所有将领，仲翔程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来到军场，发现周围全是直属执山王的军队，不安的心情越来越重，急忙拉过一个副官，在耳边说了几句，副官领命走了，这才稍稍安定。不多时，执山王登上将台，扫视了一周，说：“各位将领，你们都是跟随本王多年的战士，深知本王几十年出生入死为的就是保国家平安，可是却百般受到猜忌，前些时更有皇太后丞相一党妄图对本王不利！为什么呢？追根寻底，都是因为当今圣上不信任本王，以为本王功高镇主，想要铲除以绝后患，这才让奸邪之人有机可乘！可是大家知不知道，现在的皇上根本就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大胆！”仲翔程指着他说，“即使是王爷，也不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整个军场一片哗然。
　　“本王并不是信口胡说，因为先皇，本王的兄长，是靠害死圣上，假传遗昭夺去了皇位！”
　　将领们纷纷交头接耳，这种事是闻所未闻啊。
　　“王爷不要亵渎先皇！”
　　“有件事大家可能不知道，本王的大哥七帝封哲禅并不是本王的亲兄弟，他的母亲是本王和先帝的母亲苏皇后的胞妹，只因爱姐情深，在一场宫廷内乱中代替姐姐而亡，所以母妃认她的儿子做义子，同时立誓只有七帝的一脉可以成为九五至尊，本王和先帝皆没有资格。可是先帝垂涎帝位，不仅害死自己的义兄，更将皇位据为己有，难道这样就不该惩处吗！再者，七帝的血脉安亲王已经成年，难道就不能为他讨回应得的吗？”
　　所有将领大惊失色，没想到皇宫里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执山王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命令周围的士兵提高警惕，一发现有不服从的人立刻斩杀！
　　“本王举的是正义之师，为的是迎接明主，各位若跟随本王，待明主登基，大家都是开国功臣。”
　　“你犯上作乱，该当何罪！”仲翔程气得满脸通红，身体不停颤抖。
　　执山王冷笑一声，右手一挥，埋伏好的士兵一涌而上，就要捉拿他。忽然后面马蹄声响起，扬起滚滚尘土，仲翔程的嫡系部队赶到护住他。执山王也不急，耐心等待他的军队安定下来，对旁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明白，从下面端出一个盘子，上面蒙着白布。执山王掀开白布说：“仲将军，你看看这是什么！”
　　仲翔程的脸色刹时变得苍白，嘴唇微微抖动，心口一痛。
　　那上面，血淋淋的一颗人头，正是昨天晚上秘密回京的廖荆！
　　满意欣赏着仲翔程的惊愕之情，执山王冷然笑着：“好戏还在后头呢。”
　　士兵从后面推推拥拥上一个人，一直带到众军官的面前，仲翔程闪目一看，差点站立不稳，是段晔！
　　执山王自将台上走下来，迈着稳稳的步子来到段晔的面前，接过一把雪亮的刀压在她的脖子上：“今天本王就用她的血祭旗！”
　　段晔从雪亮的刀刃下抬眼看着他：“你这么做是在自取灭亡。”
　　“好笑，待事成之后本王就是第一大的功臣，怎么看也不像要灭亡啊。”执山王靠近段晔的耳朵轻声说：“从今天起，本王要把曾经失去的东西，一一夺回来！”
　　“慢！”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执山王直起身子，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叫自己停手，手腕微微下沉，更稳得压在段晔的脖子上。
　　军兵闪出一条道路，自中间走来的是小王爷伊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比以前清瘦了许多，却借此褪去些许稚气，两只大大的眼睛依然明亮，在阴沉的天气里仍然闪烁着星辰的光芒。他来到执山王面前，直视着父亲：“父王，停手吧。”
　　“冰儿，这里没你的事，让开！”
　　“父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你以为本王是三岁孩子，一时心血来潮玩游戏吗？收手，笑话！”
　　伊冰忽然跪下了，再次重复着：“求求你父王，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滚开！”执山王抬起脚对准伊冰的心口猛力踢过去，伊冰并不躲，被踢得伏在地上捂着前胸大口喘气，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他用手背抹去，愣愣地望着父亲：“真的，不行了吗？”
　　执山王只是冷笑：“你最好弄清楚是谁把你养这么大。跟本王谈条件，你还不够资格！”
　　伊冰慢慢正过身子，趴在地上端端正正向他磕了三个头：“父王的养育之恩，孩儿来生再报。这次，孩儿忠孝不能两全。”
　　“逆子！”执山王扬起空闲的左手就要扇向伊冰的面颊，正在这个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颗极有力道的石子，正正地打在他持刀的右手腕上，执山王忽然觉得手腕发麻，整只手刹时失去知觉，手指张开，鬼头刀应声落地。
　　不待握住手腕的执山王有所反应，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众人的视野，旋既响起惨叫声，看守段晔的士兵已经成为了过去时。那人随即转动身形，向执山王扑去，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剑划出不祥的红光，执山王却也不是等闲之辈，初刻的吃惊过去后立刻抓住自己身后的一个士兵向黑影推去，那人利落地割破士兵的喉管，但此时执山王已经躲在军兵的重重保护之下了。
　　“躲得真快。”那人哼了一声，一手把段晔拉在自己身手，然后拽起伊冰，手中的长剑已然贴在他脖子上，向后退却。
　　一切发生得太快，许多将领还未明白怎么回事，情势就直转急下。
　　那身形快得惊人的黑影就是暗冉。她警觉地向周围观看，慢慢向后退着，移向仲翔程军队的方向，瞄了一眼段晔，不屑地说：“真是碍事。”
　　“即使是这样，”段晔压着即将涌上来的不悦，“还是谢谢你。”
　　“如果不是皇上的命令，我才懒得计较你的死活。”
　　执山王虽然不认识暗冉，却也猜出□□，高声说：“快将她拿下！”
　　“好啊，我不介意和你的儿子一起死。”暗冉谨慎地用伊冰的身子挡住自己，一步步移动。段晔拉拉她的袖子，焦急地小声说：“他已经失去理智了，你这样做未必要挟得了他。”
　　“总得试一试吧，”暗冉的语调也有些急噪，“再这样下去，我们谁也脱不了身！”
　　忽然听见有东西划破前面的空气带着极猛的气势朝自己扑来，暗冉凝神一看，是一支箭！急忙按住伊冰的肩头向下一弯，使他避开了要害，那支箭刺进了伊冰的膀臂。
　　鲜血噗地一声喷出来，伊冰疼得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膝盖着地，用手捂住伤口，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襟。
　　“竟然……”暗冉暗自咬牙，并不是自己失去戒备，而是实在没有想到执山王竟然能向自己的儿子下狠手。
　　执山王放下弓箭，毫不动容：“从刚才起，他就不是本王的儿子。挡我者，死！”
　　仲翔程急忙跑过去扶住伊冰，心痛得几乎落泪：“冰儿，你怎么样？忍耐一下，马上就带你看医生。”
　　伊冰按住他的手，艰难地说：“快……快上马，还有段晔……所有人都上马……快走！”然后推开扶着自己的段晔和暗冉，伊冰站起来，咬破下唇拼命站起来，对着将领说：“各位，我……奉劝大家不要做出祸乱国家的事，……不要帮助……叛党与皇上为敌，我以……小王爷的身份，命令大家，……不要阻拦仲将军他们……”说罢对着仲翔程大喊：“快走！你们快……”
　　他孱弱的身体突然僵直了，接着，像是抵挡不住轻风的吹拂，那单薄的身影摇晃着，渐渐地，仿佛被抽走了力气，即使是那样纤弱的身体也没有力量将它支撑，跪在了地上，上身斜斜地倒下了，露出深深嵌入背后的暗箭，和，不远处持弓的执山王。
　　段晔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抱住伊冰，眼泪不断涌上来，止不住：“你不会有事的，要坚持住……”
　　伊冰的口唇中流出鲜血，极艳丽的红和苍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触目惊心，他用颤抖的指尖竭力触碰身后的箭，脸上泛起惨然的微笑：“那支箭……终于没能躲过呢，也许……那时候，我就……应该死了……”
　　段晔拼命地摇头：“别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准你有事……”
　　伊冰的手指上沾满了自己的鲜血，在段晔的脸颊上轻轻划过：“你说……我这算不算……尽了自己的责任呢？……”
　　这是一个问题，但他却没有等到答案，也许，在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不需要答案。
　　凝聚在手指的最后一点力量也被无情地抽走，伊冰的手无力地垂下，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了生命的迹象，那双灿若晨星的眼睛闭上了，永远地闭上了，合上去的眼角，一颗大大的晶莹的泪珠，缓缓流下。
　　段晔呆呆地抱着伊冰的身体，颤抖的手划过自己的脸颊，追寻着伊冰手指的痕迹，然后放在眼前，是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红。
　　“不要，不要啊——”
　　段晔放声痛哭，滚滚热泪滴在怀里的人的身上，如果这热量可以给你一点温暖的话，我求求你，睁开眼睛，一次也好，求求你……
　　仲翔程站在旁边，流下两行热泪，攥紧拳头大喊：“你禽兽不如！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
　　“是你们逼的！没有你们，我们父子俩就会一起打下江山，都是你们，让我们父子反目成仇！”执山王瞪大了眼睛，牙齿在颤抖。
　　段晔抬起一双泪眼，愤怒地望着他。
　　看不到一点希望，生前和死后都在黑暗中，陷入你亲手制造的黑暗中！
　　如果你有一点爱他的话，伊冰死的时候就不会那么伤心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