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连（下部）》危杉月

20、秘密

　　段晔追赶执山王的大军其实挺困难的，虽说学会了骑马，可技术实在是不敢恭维，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保住自己在马上不被摔下来就已经为难出了一头的汗水，走的时候太过匆忙，也没有好好挑选，偏偏选了一匹还有些认生，并未完全驯服的马，段晔在马背上颠来闪去，叫苦不迭，要说飞车自己水平还是可以的，至于骑马，就太强人所难了。所幸这马的脚程真是数一数二的，加上大军开拔耗费的时间比较多，倒也没落下，终于在接近边关时赶上了。
　　远远就看见长长的军队，段晔并没有直直冲过去，想起每次与那位鹰眼的王爷相处得都不是很愉快，对方更是放出了狠话，自己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冲上去找死。段晔将马放慢脚步，与军队保持一定的距离，等到天色已晚，安营休息时才悄悄地靠近营地。接近了那里段晔的眉头也没有松开，不愧是多年带兵的王爷安下的营地，不仅戒备森严，巡逻的士兵忠贞不移地压马路，更是按照五行八卦的形式安下营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段晔可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仅是躲过巡逻兵就已经不可能，更别说穿过布局巧妙的营帐，并准确地找到小王爷的地盘，而不是一不小心闯进阎罗王的一亩三分地。
　　段晔暗自着急，如果现在见不到伊冰，让他回转京城的话，等到了边关就出不来了。她躲在一座帐篷的后面，有些焦躁地想着对策，忽然从帐篷里出来一个人，他背对着段晔，活动着筋骨。段晔左右看看，发现守夜的士兵刚刚走过，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立起手掌就对准了那人的后脑，哪知道那人也不是简单人物，听到脑后生风，急忙低头躲开，转身面向段晔，不由小小惊呼一声：“段姑娘！”
　　段晔正急着躲避，听见他叫自己就停下来，上下打量着，疑惑地问：“你是……”
　　脚步声再次响起，那人一把抓住段晔，把她拉进自己的帐子，应用手指抵住嘴唇：“嘘！”侧耳听着军兵的脚步渐渐远去，才放开她，劈头就是一顿责备：“段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很危险的！”
　　段晔有些晕头转向：“请问，你是哪位啊？”责骂也总得让我知道是谁吧。
　　“我是廖荆。”
　　廖荆？段晔凝神想了想：“啊，你就是原先在郑复郑大人手下当差的廖大人！”
　　“难得段姑娘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皇上还说如果在边关遇到了什么麻烦，就找廖大人帮忙。我想，廖大人不会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吧。”
　　廖荆一秒种以前还沉浸在“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满足感之中，被这一句话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满脸黑线地说：“段姑娘，这执山王爷的军营可不比皇宫，走错一步可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你还和王爷结下那么大的梁子。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为了小王爷，我不得不来。”
　　“小王爷？他怎么了？”
　　“这些事情以后再慢慢解释给你听，现在你赶紧带我去见他。”
　　段晔说着就扯着廖荆的袖子往外走，廖荆挣脱开说：“段姑娘，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太危险了，被王爷发现了总归是不太好。”
　　“廖大人，段晔是卤莽行事的人吗？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不管愿不愿意，廖荆被段晔扯着衣领拽了出去。
　　小心翼翼地避开巡夜的士兵，上了贼船的廖荆一边叹气一边恪守职责地带段晔去营盘的中心处。借着黑夜的遮掩，慢慢移到中心大帐，用手指着一个颇有些气势的帐篷说：“那是王爷的寝帐，千万要小心。小王爷的寝帐就在旁边，看到了吗？”
　　段晔顺着他的手指，看见了在那威严的帐篷略微靠后的帐篷，在那压迫的气势下显得有些渺小，还有些单薄，恍若富丽牡丹后面的一枝无名小花，虽然开了，却显得微不足道，还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存在。
　　段晔点点头，轻轻推了廖荆一下：“段晔明白了，大人请回吧。”
　　廖荆小声叮嘱道：“段姑娘可要小心啊。”说罢闪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段晔竭力放弱自己的气息，悄悄摸索到伊冰帐子前，门口还有两个士兵站岗，用两块石子把他们成功引到其他地方，段晔闪进了寝帐。
　　里面烛火摇曳，伊冰披着件外衣并没有入睡，听见声响回头问道：“谁呀？”来不及反应就被人一把掩住了口：“嘘——”
　　伊冰刚要反抗，看见眼前的人竟然是段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来了？”
　　段晔在他面前坐下：“你先别管我。我来是要告诉你，跟我回京城吧。”
　　“为什么？”
　　“你留在这里危险。”
　　伊冰眼神扫向别处：“是你多心了吧，我现在是在父亲的保护下，怎么会有危险？”
　　正因为这样，所以你才是身陷虎穴！
　　段晔差点就喊出了口，可是话到唇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换了一套说辞：“现在边境正在打仗，不是很太平，你在这种打杀的地方很是让人担心，其实这是皇上的意思，大家也都希望你能回去，特别是长公主。”
　　段晔别有用心地加了一句，伊冰果然微微动容，可沉默了片刻，他带着一末淡淡的微笑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身为臣子不应该为朝廷做点什么吗？更何况父王在这里浴血奋战，做儿子的怎么能不协助他呢？”
　　段晔愣住了，自己所认识所熟悉的伊冰是不会说出这些话的，他应该是那个总是以大侠自居，喜好打抱不平，隔三岔五从边关偷偷溜到京城，想方设法让父亲为自己头疼的朝气得有些过了头的小王爷，这种话，伊冰是不会说的！
　　在微弱的烛光下，忽然发觉眼前的伊冰有些陌生，原本布在额头的稚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消失殆尽，那双大大的总是忽闪忽闪的眼睛变得沉静如水。
　　是在什么时候蜕变成另外一个人的？
　　段晔不死心地继续劝说：“我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连你也要我相信留在父亲身边是危险的？”
　　一句话反问得段晔不知如何应答，不加掩饰自己的吃惊，段晔盯着伊冰，那面庞，有一种沉静到肃穆的神情。
　　多说无益，此时段晔已经明白。
　　沉默片刻，段晔吐出胸口的一口气：“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说什么了。日后还要小王爷多加照顾，段晔在此先谢过了。”
　　“你这是……”
　　“保卫国家，匹夫有责。段晔经常在电视剧里听见古人这么说，一直想试一试，苦于没有机会，今天终于可以用上了。”
　　“段晔。”伊冰难得的脸色阴沉，带着训斥的口吻说。若是在以往，故做姿态的表情大概会被段晔嘲笑致死，可是现在却含着一丝威严。“打起仗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段晔微微偏着头，视线从侧面擦过他的脸颊，望向那双如繁星的眸子深处。
　　“这种话，说服不了你，就可以说服我了吗？”

　　第二天，小王爷封伊冰的身边多了一个亲兵。
　　当天下午就到了边关领地，安置好军队后，执山王将伊冰叫到面前，吩咐如何安排等等一二三，伊冰用心记下，连连答应着，末了，执山王想了想再无疏漏，挥了挥手：“好了，你下去吧。”
　　“是。”
　　“等等。”执山王又拦住准备退下的伊冰，似笑非笑地说：“父王听说你有朋友从京城来，要好生招待，不要怠慢了人家。”
　　伊冰的心咯噔一下，立刻有些忐忑不安，只得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回转自己的庭院。
　　“原来王爷已经知道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段晔并没有太惊讶，“不愧是王爷，耳目这么灵通。”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小心一点，被抓到把柄的话我可保不住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如果王爷有心治我，就算再怎么小心，也会留下口舌的。”眼看伊冰瞪圆了眼睛，就要揪住自己的耳朵大吼“你认真一点好不好！”，段晔知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好了，我不会主动惹事的。”然后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回应他将信将疑的眼神。
　　但是如果是事情主动登门的，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啊。
　　“哇！小冰冰回来了——”
　　一个超大的嗓门自月亮门处响起，两人被吼得一缩脖子，齐唰唰地望向声音的来源。从外面大踏步走进来一位须眉花白的老者，满面红光，双目炯炯有神，一张嘴仿佛天生是用来笑的，而且是咧到最大程度的笑哈哈。
　　精神矍铄！在段晔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就是这个词。
　　伊冰则是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脚下却是向后蹭着。段晔正在奇怪怎么会有如此反应，下一秒就明白了原委。
　　那位老人家，踢着正步快速移到伊冰面前之后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紧紧搂到怀里，生怕对方化成液体从自己怀中溜走，然后伸出一双大手掌左右开弓击打伊冰的后背：“小冰冰啊，想死你爷爷我了——”
　　伊冰在他怀里直呲牙，旁边的段晔早已是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瞪着这一幕。
　　真是……活力四射的老爷爷啊。
　　好不容易挣脱开，伊冰大口吸着久违的空气，整理着被揉得一塌糊涂的衣冠说：“啊……仲爷爷，您好。”
　　仲爷爷？段晔向这位老先生拜了拜问：“莫非您就是仲老将军？”
　　“诶——”老者不愿意了，呼的一下把脸伸都段晔的眼前，一下子段晔的眼中只有那张红润的有些过分的脸：“小兄弟，你可要看清楚再说话，我哪点老了？”
　　老顽童！
　　好半天段晔才缓过神来，短短时间里脑子里稀奇古怪的念头不断闪过，唰唰唰，脑子短路。调整呼吸，段晔快速露出一个微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久仰您的大名，就认定您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所以加了一个‘老’字以示尊重，段晔从来没有料到您竟然如此年轻！相比你而言，我们这些晚辈真应该自惭形秽。”
　　仲翔程满意地点点头：“够伶俐，我喜欢！你说你叫段晔？好象在哪里听过……啊，皇上身边好象有个叫段晔的小姑娘！”
　　“将军真是好记性。”
　　仲翔程上下打量着：“一个姑娘家跑到军营做什么？”
　　“段晔是奉命而来的，”段晔压低声音补充说：“在收到您的信之后。”
　　仲翔程吸了口气沉默不语，目光在伊冰和段晔身上交替，最后落在伊冰身上，长叹了一声。
　　“皇上十分挂念小王爷，命我找他回去，可是小王爷保国心切，怎么也不肯回京城。如果空手而回可是要杀头的，所以段晔只好跟来了。”
　　“哇，这么可怜！”
　　“从今往后段晔就仰仗您了。”
　　仲翔程拍了拍胸口：“放心吧，以后就跟着我。”
　　伊冰满脸黑线地看着这两个一拍既合的人，渐渐握紧了拳头——
　　“喂，你们两个！不要无视我小王爷的存在——”

　　仲翔程的房间里。
　　“您信中所说的……是真的吗？”段晔热切地注视着他，希望得到期盼的答案。
　　“……真的，都是真的。”
　　段晔垂下头，失望的感觉一点一点侵占全身。
　　“唉，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还是想办法如何应对吧。”仲翔程敲了敲桌子来唤起段晔的注意，“首要的就是王爷和鲜卑人暗中来往的事。”
　　“段晔会想尽办法探察，有一丝端倪就立刻告诉您。只是万一是真的，您可有防备的办法？”
　　“已经在准备了。”
　　“这军队的事段晔实在是一窍不通，您找廖大人商量吧。我还是在小王爷身边比较安心。”
　　“那孩子……唉，很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