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小迟晚殳

39、39 角落

　　天渐渐微白的时候，计疏的手机“叮”的一声响，是简讯。
　　四周很安静，计疏立马被惊醒了，看着窗外微亮的街道，她竟然就这样靠着窗睡着了。
　　她急忙看手机，上面躺着一条未读简讯，她愣愣的看着简讯半天没有打开它，或许是不敢。

　　她就这样呆坐在窗台上，渐渐地，安静的马路开始有了行人，楼下的街道也陆续的传来各种吆喝声，卖早点的摊贩，上学的学生，又或者那些赶着上班的路人。

　　她拍了拍脸，终于还是点开了那条简讯：小疏，我最亲爱的妹妹，很多年了，我一直把这个秘密放在心里，现在我终于可以让这个秘密走在阳光下了。

　　计疏盯着手机屏幕，有泪滴在上面。

　　早晨5点30，林漫设置的起床闹钟响了，足足比她平时早了1个小时。她在床上翻腾了几下还是挣扎着起来了。
　　进卫生间洗漱好回到卧室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了运动服，在穿衣镜前倒腾了半天才算是勉强满意。
　　她关上防盗门，兴冲冲的走下楼拐弯停在了大学路18号的大门前，靠着墙，安静的等待着，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忍不住笑了笑，她这样的举动如果被秦亚枫知道了估计又会被她笑半天吧。

　　是的，她在等计疏，她知道她有晨跑的习惯。她并没有告诉计疏她今天会在这里等她，她现在这样悄然的出现在这，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这个举动让林漫觉得有点难为情，但是却又无比期待计疏看到她时的表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林漫换了好几个不同的站姿，但是始终不见计疏的身影。

　　她抬手看了下腕表，手摸到口袋想掏手机，才想起因为要跑步，口袋装着手机不方便所以没带。当表上的指针快走到7的时候，林漫终于忍不住迈步走进了18号的大门，快速的走上楼梯，然后停在了六楼计疏家的门口，手抬了起来想敲门，挨近了门却又停住了。

　　如果计疏还没醒，自己这样敲门会不会打扰到对方的美梦？
　　林漫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又缓缓的离开了。

　　她有些失望和郁闷，回16号302，随意的煮了面，吃完换衣服拿着包下楼，然后坐公交进了学校，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

　　不过当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今天的气氛有点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大部分的同事居然已经到了，要是按照以往，林漫来的时候办公室里一般都是空荡荡的，她往李然的办公桌看去，李然朝她笑了笑，林漫在自己的桌前坐下，耳边传来办公室里的那几个女老师聊天的声音。

　　“今天大家都谨慎点哈，教育局的领导待会就来了。”
　　“怕什么，我又没犯错。”
　　“这次来的可是个厉害角色啊，你没看到校长那个殷勤紧张劲啊。”
　　“你说一个女人这么厉害干嘛？我听说这个叶静容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呢？”
　　“所以说要这么厉害有什么用？”
　　“你们说她为什么还没结婚呢？”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有什么怪癖呢。再说了，谁受得了自己的老婆比自己厉害啊。”
　　“哈哈。”

　　所以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林漫敲了敲脑袋，她居然忘了，之前校长在会上说过，这天会有教育局的领导来学校视察。

　　叶静容，林漫当然听过这个名字，青芫溪的教育界大概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吧。据说这个叶静容做事雷厉风行，是女强人中的女强人。
　　林漫自然是没有加入她们的八卦阵容，听到她们这样说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没结婚又怎么样呢，谁规定一定要结婚的，这些女人还真是。。。

　　林漫上完第一节课走出教室往办公室走，远远的就看到校长还有年级主任带着几个人走在不远处，其中有个短发穿着干练的女人，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叶静容吧。她没想到叶静容竟然是长这个模样，很漂亮很有气质的一个女人。

　　林漫第三节没课，她上完第二节课就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这个时间段学生都在上课，图书馆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借完书，她把书搁在图书馆靠门的桌上，就进了旁边的卫生间。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却发现搁着书的桌前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在翻阅着她搁在那里的书。

　　林漫吓了一跳，因为她认出了对方，这个人正是刚刚和校长走在一起的叶静容。

　　叶静容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把书搁回桌上，突然又抬起头来看着林漫，盯着她好半天没动。

　　林漫心里有些忐忑，她可是听说过很多关于叶静容的传说。

　　叶静容开口了，她说：“这些是你借的书？”
　　林漫忙说：“是的。”
　　叶静容点了点头：“挺好的。”

　　叶静容说完往门口走了几步，林漫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叶静容又停了下来转头问了她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林漫愣了一下，回说：“我叫林漫。”
　　“林漫？”她面上突然有些动容，竟然走了回来，停在林漫的跟前，像是犹豫了半天才说：“你是不是有个表姨叫做柏烟？”

　　林漫很吃惊，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已经鲜少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柏烟了，更何况还是一个陌生人。

　　“你们长得很像。”叶静容顿了一下，接着说：“以前我见过你，不过当时你还小，应该不记得了，那时候我和柏烟带着你在野生动物园玩。”

　　林漫当然记得那次野生动物园之行，当时柏烟带着她，还有柏烟的一个好朋友，不过她已经不记得那个阿姨的模样了。

　　叶静容又问她：“柏烟她。。。你表姨她现在过得好吗？”
　　林漫愣了一下，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黯然的回：“表姨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听到林漫的回答，叶静容的脸一下煞白，身子抖了一下，脚步不稳，林漫忙过去扶着她。

　　林漫有些手足无措，叶静容紧紧咬着下唇，像是在极力隐忍。她没想到叶静容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会这么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叶静容颤抖着声音说：“柏烟，这就是你的永不相问永不相见？”

　　晚上林漫照例又去了计疏家蹭饭，她没有提自己早上空等的事，觉得自己傻傻的有点丢脸。
　　吃完饭，两个人带着黑宝出门，溜达到了海边，天微凉，计疏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黑宝欢快的在前面跑着，林漫和她并肩而行，两个人有些沉默，她看的出林漫心情不太好。

　　计疏在沙滩前停了下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林漫也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海：“今天我在学校遇到了一个人。”
　　计疏看着林漫，等她说下去。
　　林漫低低的说：“我有个表姨，我们感情非常好，我读大学的时候，表姨去世了，我今天在学校遇到了表姨喜欢的人。”
　　计疏安静的听着，轻轻嗯了一声。
　　林漫接着说：“我表姨一辈子都没有结婚，那个人，就是我表姨喜欢的人到现在也没有结婚。”

　　林漫叹了口气：“我到今天才知道，我姨姥姥反对表姨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原因。”
　　她停了一下才接着说：“表姨和我一样。”

　　计疏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和我一样”是什么意思。

　　林漫的声音有些伤感：“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父母总是要阻止自己的孩子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他们总是认为按照他们的想法活着才是好的，从来不问问什么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表姨是这样，我当年也。。。”

　　林漫突然停了下来，她当年也。。。她当年也什么呢？是的，柏烟和叶静容让她突然想起了她和余浅白，想起当年鸡飞狗跳的那段岁月。她不是没有猜测过余浅白的不告而别是不是和她老娘有关，又或是余浅白的姥姥终于是知道了这个事然后强迫着余浅白离开她。
　　只是不管是哪个原因，都是伤情。
　　她能拼命抵抗自己的父母，但却没有能力去刺激一个辛苦把余浅白拉扯大的年近古稀的老人。

　　计疏看着林漫，眼神专注，她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但是林漫却停住了，她只是看着海面，双眼漆黑如墨，仿佛千言万语却难以出口。

　　她刚刚是想起了什么才突然停住？和父母有关吗？林漫的父母又是什么样的呢？也许他们曾经也做了什么让林漫伤心的事，所以她才会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
　　计疏突然想，如果自己的母亲知道了她的这个恋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强烈反对还是漠不关心？
　　那次关于郁文彦车祸的电话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联系，就好像陌生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母女呢。
　　如果将来有一天，林漫的父母反对她们，林漫会不会离开她呢？
　　想到这里，计疏忍不住轻轻的往林漫身边靠了靠。

　　林漫转头看着计疏，计疏也正看着她，她们的肩膀紧紧挨着，耳边是海浪的拍击声，但是林漫好像听不到这些，整个世界一片静寂，唯能听到的全是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晚上幽暗的海边也仿佛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站在那里，背着月光，双眼闪闪发亮，嘴角隐有凉意。

　　林漫缓缓靠近计疏，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秋日末微凉的夜晚，天空中群星闪耀。

　　(我曾经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我有孩子，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喜欢同性，那我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