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小迟晚殳

38、38 郁辰的世界

　　郁辰从医院出来后靠在马路边的一根柱子旁，他忍不住点了根烟。

　　刚刚高朗和他说他可能挨不过这个冬天了，他站在病床前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高朗，心里一阵阵刺痛。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掏出手机，是计疏发来的短信。

　　短短的几个字：芋头，睡了吗？

　　他吸了口烟，一只手打字：没有。怎么了？

　　那边很快就回了信：芋头，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

　　郁辰眼神暗了暗，有点预感，心里大概猜到了，不过他还是问了句：什么事？

　　这次等待的时间有点长，他吸完了一根烟才收到对方的回信：六年前，我离开青芫溪的那一天，我妈告诉我，郁文彦是我的父亲。

　　郁辰把烟头灭了扔旁边的垃圾箱，又掏出一根烟点了起来，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了。

　　他没有回短信，而是把手机放回了兜里，然后顺着路慢慢的走到了停车场，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车沿着大道一直往前开，他没有目的的开着，不久就看到了海岸线，他开了车窗，风有些大，吹的他眼睛有些刺痛。

　　他倒车右拐接着往青芫山的方向开，半个小时不到，他的车在青芫山半山腰的一处瞭望台停了下来，熄了火，他看着车窗外，夜已经很深了，四周很安静，以前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常常开着车带着计疏来这里。

　　有一次就是在这里，他们聊起各自的母亲，计疏那天情绪很低落，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把这个秘密告诉她，但是看着计疏满是信任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口。因为这个真相并不美好，隐藏在真相背后的那些过往，他不确定计疏能不能承受住，他也不知道告诉她真相后自己该如何再去面对她。
　　他一直记得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郁郁寡欢直至离开人世。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他知道终有一天她会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打开车门，在一块空草地上坐下，远远的眺望着青芫溪的夜景。

　　他还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元宵节，母亲带着他在姥姥家，那一年父亲去国外参加一个研讨会去了。
　　他听到母亲和姥姥说：“妈，我无法原谅他，我一定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他们以为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当时他确实也什么都不懂，但是他记得母亲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有那仿佛要落个不停的眼泪。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个爱笑活泼的母亲变得越来越沉默。
　　那一年姥姥去世了，本就郁郁寡欢的母亲更加的消沉。

　　有一天，父亲和母亲在房间里说话，突然传来东西掉地上的声音，他走过去趴在门边上往里看，然后听到啪的一声，是母亲用力的甩了父亲一巴掌。
　　他第一次见到母亲打人，她一直是一个很温和的人，甚至有的时候他调皮捣蛋，母亲也只是好声好气的和他讲道理，从来没有对他疾言厉色过，更别说动手打他。
　　父亲低着头没说话，然后往外走，走出来看到他，摸了摸他的脑袋，接着打开大门走了出去，门关上了。

　　那一刻他突然很害怕，他打开门追了出去，楼梯口已经不见了父亲的身影，但是他却在那里看到了计疏，她一个人坐在楼梯口发呆，见到他，小声的唤了他一声：“芋头哥哥。”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计疏就是他的妹妹。

　　直到他读高中，十五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他和计疏青梅竹马，又是邻居，几乎同进同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学校里就出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谣言，大家都在传他和计疏早恋，于是班主任找到了郁文彦。

　　那天傍晚，放学后他和计疏在他家看电视，郁文彦突然回来了，他递给了计疏一盒巧克力，说是参加活动主办方送的。后来计疏走后，郁文彦把他叫到书房，没有给他任何思想准备，就把这个让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的真相告诉了他。

　　郁文彦最后和他说：“别告诉计疏，你母亲生前我曾答应过她，这辈子也不会和计疏相认。”

　　很多次他看着计疏，心里会涌出一丝憎恨，是她的妈妈导致了他家庭的不幸，如果不是她妈妈，他母亲也不会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郁郁而终。但是很快的这些憎恨又会被另一种情感所取代，计疏又有什么错，她没得选择，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计疏从小就过得不快乐，她总是一个人待着，楼梯口又或是阳台上，他经常看到她看着远处发呆，淡蓝色眼眸上的那层迷雾，那是长久的孤独才会有的眼神。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异常的心疼她。
　　他们从儿时就开始的陪伴滋生出的感情并没有被仇恨所取代。
　　他的妹妹，他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女孩儿，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恨她。

　　但是后来，那隐藏在他心里的那丝憎恨终于还是找到一个机会溜了出来，他用最恶毒的话去伤害了计疏，借着她的这段惊世骇俗的恋情，把他埋藏在心里这些年的厌恨一起发泄了出来。
　　计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本该好好的待她，可是他却用着最恶毒的话去伤害了她。
　　计疏离开的这六年，他一直活在深深地自责里。

　　那天傍晚，他把秦亚枫送回来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林漫，时间过得太久了，他完全想不起素描本上那个陌生女人的样子，可是很奇异的，当第一次现实中见到的时候，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尽管隔了六年的时间。

　　计疏喜欢的那个女孩儿就站在他的眼前，他强装着镇定的驾车离开，可是那一刻他却非常的难过。

　　（你们有没有用语言狠狠的伤害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