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长安》苏飞言

20、第 20 章

　　走过两进院子，大殿里的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便渐渐小了下去。只是在这略显幽静的小路上，配合着宛郁晴明略缓的脚步，不知道为什么，韩絮觉得心里有股抹不去的不安.
　　宛郁晴明刚刚踱进云水轩，有些忐忑，这种感觉毫无理由，却又那么真切，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
　　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小瑾你不是人啊!!你怎么可以拿着那么重的衣服追我半条街……"
　　宛郁晴明站住了，却没有出声。
　　很快，那声音便离得近了："小瑾,你放过我吧.你就跟那个混蛋吴王讲没找到我啊......"
　　“苏姑娘，王爷吩咐了.一定要你换上这些衣服,今晚来了不少贵客呢.您要是不去的话的话，我只好去找王爷，如实禀告。”
　　“小瑾你--”咬牙切齿的声音：“算你狠！拿那混蛋压我.去,回房！”
　　使女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那请姑娘跟我来，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梳妆打扮。”
　　门外。
　　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长时间沉默的那种无形压力，韩絮忍不住出声，“大人……”
　　与此同时，韩絮看到宛郁晴明无声的退后一步，似乎犹豫了一瞬，又似乎是自己眼花。
　　再过一会儿，才听到那个清冽如寒潭春水的低音，依然沉静温柔，“你回去吧，告诉王爷……宛郁晴明领了他的情……”
　　韩絮抬头惊诧地望着眼前这人——却被眼前一闪的银光转移了视线。
　　宛郁晴明摘下了无名指上的小小银环，挑着凤眼向他一笑：“以此为凭,不论任何事，都可以向我求取回报。”
　　他目光里痛苦和喜悦相互交织著，韩絮一时怔在了当场。
　　这种承诺，在宛郁晴明来说……
　　晶璨的银环映着烟花与月色，照亮了少年清丽莹润的眉目，韩絮看得发了怔，忽然通红了脸，一把拈过那银环转身就走，一边小声回答着“是！”一边却装作无意回头瞥着那寂寞的贵公子，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惊鹄髻,杏黄衫,高高束起的洒金锦裙上缀着小小的松绿暗花。长长的银钗和步摇一枝枝插在头发上, 云鬓间露出新月般的两弯银梳，斜簪着一朵蔷薇，额间妆点着剪成五瓣的玲珑花钿.
　　苏诺愣愣的看著显现在镜子里的自己……这是……我吗？绘着精致面妆的容颜光丽生辉,娇小的少女月下梦幻柔美.　再凑近了镜子看看这张陌生的脸，不得不承认化妆是件可怕又奇妙的事，只是淡淡的妆就能改变那麽多，连自己平凡无奇的脸都能在它的魔力下显得生动了不少！
　　怪不得有那麽多的女生每天都要不耐其烦的为自己化妆了！
　　“怎么,迷上自己的脸了,你什么时候变成朵水仙,我怎么不知道?”戏噱的语调从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令苏诺瞬时脸色发白。
　　“怎么，不敢回头看吗？”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瑾秋抬眼看见宛郁晴明，不禁被他那样子吓了一跳。这是一贯喜怒不行于色的相思公子没错吧。
　　苏诺扬起自认为最自然的笑容，转过身去轻轻打了个招呼。
　　“怎么那么巧，会在这里遇见你。”出口的话语却仍是掩藏不住的干涩，带着些微的忐忑不安。
　　“苏――依――然！”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声音，苏诺显而易见地一个哆嗦，慢慢慢慢地挪过身去，眼睛上移，正对上宛郁晴明那双布满杀气的桃花眼。
　　“言,我错了～～”
　　顿住步履，有一双琥珀色眼眸的少年浅浅一笑，姿态曼妙地将苏诺搂进怀里,缓缓地收紧了胳膊，“回去再和你算帐!!”
　　宛郁晴明被烛光照映得半明半暗的脸散发的气息出奇的柔和,“我很想你,小依——”
　　苏诺先是一怔，忽然纵声大笑，反手搂住宛郁晴明的脖子，使命往自己头上靠。他本来比宛郁晴明矮这么一头，硬要将两个人脸帖在一起，宛郁晴明被拽得脖子生疼，竭力挣开，听见她一声：“言”立时软了心肠。
　　两个人左脸靠右脸，苏诺的声音有些沙哑，压着宛郁晴明的手臂非常用力，她说：“笨蛋,你去哪里拉?为什么你才来找我？为什么你不早点出现？” 我很想你,你知道么,我们都没有家了.
　　宛郁晴明默然无语，轻轻拍了拍苏诺的手臂，她不知道自己为了找寻她所花费的心力，也不知道为了她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他知道如果是为了怀里的这个人,一切都是值得的。她们是这世界上彼此仅有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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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依…咳咳…抱太紧…过不来气了……” 某人不得不打断苏诺的澎湃情感流露。
　　两人汇合以后，宛郁晴明带着苏诺离开吴王府,也没和李恪打招呼,只是直直拉着怀中那人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苏诺甚至都不用细看，就侧头对宛郁晴明笑道，“这马车还真是很符合你一如既往的脾性呢，舒适又奢华……”
　　他坐下来，欣赏似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马车里的装潢，突然皱眉，拉着宛郁晴明低声问，“你……从哪里搞来的马车？”
　　“恩……不是挺舒服么？”宛郁晴明笑得体贴，“不好看？”
　　“……不是。”完全说不出不好看这句话，
　　黄花梨的木料,精致繁琐的雕纹,伸出手，碰触那些雕花，感受到极品油漆的柔滑质感，因是夜晚，月光将一切都清减了换成素雅的浓淡，却依旧掩不住陈设的光华。黑白相间的毛毯，还有堆积在一角的蓬松的羽毛褥垫.数颗径寸大的夜明珠吐着淡淡的荧光.香罗纱的料子遮蔽着木窗,上面用丝线绣出了苏诺最爱的梅花图，每朵花心都嵌了小粒的红宝石。不是特别晃眼睛，珠光一照，又濯濯生辉。苏诺向后靠坐的的时候才发现，他原先坐的捻金莲花纹的绮罗靠垫后面竟有一个嵌入式木架，上面放着几本古书,还有些吃食。像是桂花糕，七色水晶糕，红豆饼什么的。几碟手工精致的点心占满了满满一个格子。这几日在王府也不是白混的.苏诺一眼就认出这些糕点都是出自御厨,就是在王府也是极为少见的,只有皇帝赏赐才能享用的,这人竟然……
　　宛郁晴明抬头迷茫的看了看，“怎么，这个不好吗？”这原是季重离的，因为平稳又舒服，他说喜欢,那人就把内部整修了下,把这车给了他。
　　“那些雕纹……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蟠龙纹，”苏诺止不住呻吟了一下，“能用这种雕纹的人，只有那些得宠的皇亲国戚……你，你该不会是又看上谁家的东西，然后千方百计的骗到手吧？这可不是以前在学校,会出事的”
　　苏诺毕竟在吴王府混了一阵,知道就连李恪也不敢擅自使用这种纹饰。
　　宛郁晴明听到苏诺的话，明显被触动了一下，他低头顿了顿，才有些犹豫的开口，“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的……但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认识这么久,苏诺还不了解他么，能看到这家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证明他嘴里所说的事肯定不是小事。
　　苏诺的心微微提起来，有些蜷缩，压得胸口呼吸困难。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段时间,可以发生很多、很多自己预料不及的事情。
　　她突然有些……害怕。
　　眼前这人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温柔的言么?
　　苏诺暗自吸一口气，定定心神，“你说。” 就算你作奸犯科,伤天害理,你也是我一直喜欢的那个寂寞的孩子,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再离开你.

　　“我现在……不叫言。” 宛郁晴明先挑了比较温和的说法。
　　苏诺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呢,自己还不是,“我现在也不叫苏依然,我叫苏诺.以后你还是叫我诺诺吧.”
　　“噢，不，不是。” 宛郁晴明有些哭笑不得，比划着解释。“我知道你现在叫苏诺……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挺有名的,你大概听说过我……”
　　苏诺张口结舌，“怎么可能,我到这里这么久,还没认识几个人呢……”
　　不过……他刚刚说……他很有名？！
　　紧缩的心渐渐舒缓，苏诺觉得一下子放松起来。这么说这家伙混的满不错的,要养自己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苏诺突然抓住宛郁晴明的手，眼睛发亮，“这……真是太好了！有名就有钱，这真是个好消息，恭喜你，言言，恭喜你！以后我就靠你养啦!!”
　　“谢谢。”宛郁晴明干笑了一下，“所以我现在还有个名字…呃…是我自己乱凑活的。”他顿了顿，似乎说出来有些困难，“我复姓宛郁……，叫……”
　　苏诺觉得宛郁晴明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看到他的唇在动，但是听不到声音。
　　短短的一句话，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传进她的耳朵爬入她的脑子，她又辨别良久，终才消化掉听到的内容。
　　言说他现在叫……宛郁晴明。
　　苏诺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宛郁晴明,宛郁晴明,宛郁……
　　户部尚书,大唐第一才子,京洛四公子之首,最得皇帝信任宠爱的相思公子,宛郁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