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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19 章 缘尽 ...

  •   便到了长安,仍住在穆家别院中。蔺谋和陆章华照样追追跑跑闹得不得安宁,但小诚已能咿咿呀呀地说些简单的话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陆衍的伤已好得七八成,照理该能跑能跳了,但除去马车上那次短暂到令人怀疑的清醒,他始终没再睁眼。本就不是多健壮的身体,眼看又往下瘦了两圈,白慕言心里都有些发虚。
      “怎么回事?哥受的不是外伤吗?怎么会昏迷这么久?”数不清已是第几次满怀希望推开陆衍的房门却发现他依然沉睡,陆章华终于受不了地质问起白慕言。
      “我们并不清楚,”见一旁的叶好也是忧心忡忡,白慕言决定说出自己的猜测,“石洞倒塌之前他做了什么!”
      那一刻叶好似预感到一些事,将放在陆衍身上的目光转向了他:“那为什么让我解开封印?”
      “我担心……”他看着叶好,忍不住犹豫起来。
      “什么?”蔺谋最恨别人卖关子,偏偏他遇到的人,一个两个全这样!
      “我担心他为了知道以前的事……吃了瑶辛留在洞内的元丹!若是这样,归心封印会和侵入的元丹发生冲突,损害他的身体!”
      叶好想了想,又问:“他怎么知道吃了瑶辛的元丹就能……”
      “我告诉他的!”白慕言苦笑了下。他就是怕她这种反应,一开始才没说!“我想是元丹在他体内起了什么变化,才……”
      “那他会怎样?”
      白慕言摇头:“我不知道!”
      当晚,所有人都睡下后,白慕言照例打开窗子,然正要跃出,叶好拦住了他。
      “今晚留下!”
      白慕言一怔,缓步走近时却见她眼里的瑟缩,不禁怒起。“你是打算牺牲自己换他的性命吗?”
      叶好眸光一闪,将脸转向一旁不说话。而这看在白慕言眼中无异默认。然而他突然用力笑了起来,仿佛不把心肝脾肺全笑出来绝不罢休。笑完走回窗畔,他冷冷道:“我还不至如此卑鄙!”随即越窗而去。
      清明月色朗照之下,白慕言踩着树干枝叶投在地上的横七竖八的影子,一气奔出好几里地,而后恨恨一跺脚。“土地何在?”
      一个矮小老头儿立刻跳了出来。“在在在,小老儿在此!不知何方仙家召见?”
      “醴泉土地!有事问你!”
      嗯?土地?“大胆!既同为土地,你怎敢恶声恶气与小老儿说……话?”哇哇哇,这尊真是醴泉土地吗?凭什么他堂堂国都的土地公公都长成这副五短身材的滑稽模样,一个偏远山区的土地却身长八尺相貌堂堂?不公平!绝对的不公平!不过话说回来,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是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的小子!嗯嗯,比面前这个还要俊上几分呢!
      “少废话!我问你,活人吞吃仙家元丹后昏睡不醒之症你可能治?”
      那土地歪着鼻子不屑地冷哼一声,手杖一转遁地无踪。白慕言两眼一眯,趋前几步伸臂入土,三两下挖出一截奇形怪状的树桩,捏紧道:“再不老实就灭你本体,让你重入六道轮回去!”
      “不敢不敢!”树桩瞬间化为人形。不公平,太不公平了!长得比他俊俏手段还比他高,让不让人活了?
      “快说,能治不能治?”
      若非坚持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还真想洒几滴给白慕言看。就没见过这么凶的土地,恐吓完了还要吼一吼!好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小老儿让你一回!“实话说与同行,你我皆是下界小仙,上界的事莫说插手,就是多知道一点也恐惹祸上身!依小老儿愚见,这事恐怕得请教上仙才能解决!”
      “当真非上天不可?”
      “是是是,小老儿不敢欺瞒!”
      白慕言只得松了手,土地立马溜得不见踪影,惟他还苦苦思索。
      就算侥幸上得天界,他又能找谁来救陆衍?须知他与叶好一个谪仙一个逃神,就算叶好已转世过一回,仍是要多棘手有多棘手,更遑论叶好本还不该投胎!唉,青珞啊青珞,看你给我出了什么难题?
      几乎是白慕言一走,叶好便灭了烛火去看陆衍,这已成了习惯。今晚是陆章华带着小诚守夜,她放弃施用昏睡咒的打算,改上屋顶。如钩新月低低悬于天边,仿佛伤口,发红的色泽恰似流不出的血,隐着必须深掩的疼痛。
      真的……很疼呢,比想像中疼多了!
      “哥?你是不是醒了?哥?”屋内突然传出呼声,叶好很快掀开一片泥瓦,低头往里探看。
      陆衍依然闭着眼,但陆章华奋力摇晃着他,且不打算停。叶好突然明白是穆家的屋顶太高,使她看不见他微小的动作和表情。好一会儿陆章华终于想起叫人,于是跑了出去,叶好便乘这个机会进去看他。
      陆衍果然在动,他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指正试图抓住被单。
      那一刻,她的心不受控制,丝丝地痛起来。
      “好儿!”沙哑的声音虚弱地响起,他仿佛不能确定她的存在,努力想伸手触她的面颊,“好儿,是你吗?”
      叶好着迷一般,缓缓抬手想握住他,但手指与手指相碰的一刹那,纷乱的脚步声自走廊传来。缩回手,她夺窗而逃。他呜咽一声,艰难抬起的手臂落回被褥间,有一滴泪水滑过鬓角。
      那夜,除了白慕言和叶好,穆家别院的人几乎都聚在一起。陆衍直到天亮才真正清醒,然后便一天天好起来。
      白慕言是松了一口气的,至少他不必再烦恼上天的事。叶好也松了口气,只是没料到还能见到陆衍——不同于擦肩而过,亦有别于远远看见,是面对面,连他眼中的自己都能清楚看见的交谈。看着他清澈的瞳眸,叶好不能确定他是否已想起过去。
      “我不能原谅你!”他突然说,微笑着。
      叶好愣了愣,惊讶过后的语气有些苦涩:“你……相信我的话了!”
      “是你希望我相信的啊!”他依然在笑,周围的空气却冰冷起来,“把陆衍的话都忘记吧,我会当作从未……爱过你!”
      悄悄捏紧背于腰后的拳头,叶好绷着脸沉下声音:“当然!”
      “我想我们不必再见!”
      “……当然!”
      于是她看到他微笑着转过身去。
      于是他只能看着他微笑着转过身去。
      似乎、似乎在太久以前的某个时刻,她也曾眼睁睁看他这样走出去,那一转身扬起的淡淡蓝色割碎她的凝望,从此再不回来。
      一种沉淀到骨髓里的痛陡然自胸口生起,哽在咽喉,复自眼眶流出。
      叶好走了——因为再想不出任何理由留下。所以,她不知道他去了皇宫。
      “罪民陆衍,前来送还皇上圣旨!”跪在殿上,他用右手将澄黄卷轴举过头顶。
      “什么?”皇帝脸上初见陆衍时的宽厚微笑一扫而空,“小姑娘没说清楚吗?”
      “好儿已传达过皇上的旨意!”他凝视干净冰冷的地板,“只是公主与罪民并无姻缘,勉强结合只是徒增怨恨!”
      “胡扯!”皇帝几乎是拍案而起,“朕金口玉言赐下的婚事,你竟说没有姻缘?”
      “皇上若不信,罪民可以证明!”
      熙来攘往,长安街头。锦袍中年人带着灰衣仆从,与蓝衫男子对坐茶馆二楼,齐齐看向窗外人流。过了一会儿,蓝衫男子收回视线,道声“抱歉”,将手掌在锦袍中年人脸前一挥。
      “罪民驽钝,只能给李爷一刻钟时间!”
      锦袍中年人往下扫了几眼,低声吩咐了灰衣仆从几句,那仆从离开后不久即又回返,低声禀告:“两对夫妻,一对未婚夫妻!”
      皇帝猛地看向陆衍,却见他手上空空如也,微一皱眉再看窗外,街上纵横交错的红丝亦不复踪迹。只听陆衍淡淡道:“李爷,时限已过!”
      他有些懊恼地甩甩袖子。“回宫!”
      戎装带刀,长相清秀的少年急匆匆步入枫红处处的皑雪楼,宫娥们纷纷回避却并不阻拦,仿佛习以为常,任他直入公主寝房。紫昙公主本慵懒地趴在窗上盯着萧索秋景出神,猛听见房门被用力撞开,回了下头,笑意浅淡。
      “秦护卫来了!”
      秦丰因他疏离的称呼微微皱眉,知她是心中有气,却也顾不上安抚。
      “陆衍又回来了!”
      “是吗?”她不甚在意。
      “就这样?”秦丰快急死了,“孩子都生了,你何必……”
      “那孩子,”紫昙本就不太明亮的表情更黯淡了些,“我送人了!”
      “送哪儿了?我带他回来!”
      “带回来又如何?难道你娶我吗?”
      “怎、怎么可能?”他吓得后退几步,“我怎么能娶你?”
      “那就是了!”她又趴回去,“我不能给他父亲,也不能给他母亲,何必留他在身边?”
      咬咬牙,秦丰再开口:“那你就嫁给陆衍吗?”
      “你又不娶,我只好当孝女啦!”
      “公主,这是终身大事,不能开玩笑!”
      紫昙正要说什么,宫娥进来了。“公主,皇上召您御花园松丘下见驾!”
      “知道了,让胭儿进来服侍!”
      “是!”宫娥福了一福退出去,她便站起来往妆台方向走。
      “公主……”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必担心!”
      御花园松丘之上,皇帝俯视等在亭中的女儿。然而不管如何穷尽目力,他始终看不到紫昙的红线延伸至何方。
      “这是何意?”
      “公主的姻缘不在京中!”陆衍低眉顺目。
      皇帝点点头,侧首去看陆衍,却见他指上红线仅短短一截,且软软垂落于地。
      “你的姻缘线怎会……”
      陆衍苦苦一笑,将手往背后掩了掩。“断了!”所以放手让你自由,好儿,哪怕知道,穷尽一生,我再无法忘记你!
      这是个地处偏僻却声名远播、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村庄。村庄没有名字,人们便依着它所靠的醴泉山叫它醴泉乡。醴泉依据地形有两个市。西市就在醴泉山脚下的陆机庄门外,多贩售毛皮兽肉、草药木材、山参野菜,也兼售些工具武器,周围居民多是猎户。东市则在村口,交易时鲜果蔬和生活用品。因常有外乡人来往,内外又出现了许多当铺银号、茶馆酒楼、客栈妓院、勾栏马店,渐渐也繁华起来。可人多,是非就多,东市的治安一向让人头疼——一大早市上就起了纠纷,靠近村口的石碑旁,一大群人围住了一位年轻公子与一个卖花小姑娘。
      “公子,我只卖花!”小姑娘愁眉苦脸地解释。
      年轻公子点点头:“我知道!只要跟我回去,从此你就可安享荣华富贵,不必再如此辛苦!”
      “公子,你就放过我吧!”
      “少废话!”他用力拉起小姑娘,扯着她就往人群包围外走,“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把宽背大刀突然架在了年轻公子颈侧:“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敢在陆机庄管辖范围内强抢民女?”
      “哼!本公子可是当朝工部尚书的外甥,谁敢对我不敬,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留着上庄里和老爷说去,走!”
      纠纷结束,人群议论纷纷着散去,叶好站在街角看着这一切。
      到底,回来了!只是……又能如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19 章 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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