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8 章 私心 ...
-
陆衍的身体晃了晃，突然消失在苍翠却夹杂着不少枯黄的苇草间。叶好一惊，疾走几步向前，确定他只是蹲低了身体才放下心来。
他抱着头，声音发闷：“若我不计较过去，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不能！”
“为……为什……”他像是喘不过气来，声音也微微发抖。
“你就没想过白慕莲去了哪里？青珞顶替她在你身边两年，为什么从没有人来拆穿？既无人拆穿，青珞为何又要离开你遁入奇洛……”
“不要说！”他的声音已闷得有些沉重，“求求你不要说，过去的事我不想知道！”
“你凭什么以为她甘心牺牲三千年的自由换你们逍遥自在？”叶好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仍自顾自说着，“她要报复，让你得到最想要的东西，再一样样毁去！”
陆衍蹲在那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你可以不知道过去的事，也可以不想知道，但那些永远不是你一句原谅就能一笔勾销的！你要记住这一点，否则对不起因你死去的白慕莲和孩子！”将圣旨放在草丛里，叶好转过身去往山顶上走了几步，“我想我们不适合再见面！不过，如果哪一天你想通了，要报仇了，可以来找我！”
陆衍依然没有出声。叶好便不再回头，往前翻过山顶，路过山洞，下了山，径直去到湖边。湖边依然有两间屋子，也依然只看得见一间。湖边大石平滑依旧，从这里取走的紫竹笛也还挂在腰间，但……物虽是人已非，他们之间已经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不要哭！”有声音轻轻地飘入叶好耳中。她回头，看见另一个自己——宽衣广袖，坐在大石上，披散的长发与垂下的襟带缠绕在一起，随着秋天傍晚的风，缓缓翻飞，翩舞。可是……她在哭吗？
伸指在脸上一摸，果然触到冰凉的水，叶好赶紧用袖子抹干。
“你……是谁？”怎么会有另一个自己？
她从大石上滑下，将垂在脸颊旁的长发拨开，露出微微笑意。“我是青珞啊！”
“可是……”青珞不是已经投胎转世，成为她叶好了吗？
她扩大笑意：“我是青珞的一点执念！”
叶好看她一眼，回头对着黝黑深沉的湖面。
“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要骗他？”
叶好不说话。
叹了口气，她悄无声息地走近：“你的防心太重了！这样活着不累吗？”
叶好依然没说话。
“你和青珞一样太过坚强，不肯依靠任何人！所以我也不要你依靠我，只希望你诚实点面对自己！”
“……虽然身份和时间不同，我与他的差别并没有改变！青珞至少是为了瑶辛才入了魔道，叶好算什么？我不过……恰好与过了奈何桥又喝了孟婆汤，已经忘掉前尘往事，懵懂不知所以的青珞共用一个魂魄而已，到底算什么呢？”
“青珞当初的想法是，白慕莲至少为了瑶辛遭受天谴死去，她算什么？现在在他身边的，不过是为了一己执念自甘堕落的魔物而已，到底算什么？”叶好感觉到冰凉的手掌覆上自己肩膀，同时是一支眼熟的竹笛出现在眼前。“虽然上次是你私自带走……送给你吧！”
叶好下意识摸摸腰侧，紫竹笛仍好好地挂在那里。
她又笑：“离开结界范围之后就吹不出原来的声音了吧？”
叶好突然笑了：“原来如此！”那时陆衍试了好多次都吹不出来，还怪她动手脚了呢！
“你和陆衍之间没有我插嘴的余地，但……我不想看到你和青珞有同样的遗憾！其实，你们都可以更自私一点！”
叶好接过竹笛，没说话。
“醒醒吧，有人找你来了！”她轻轻一笑，如来时般静悄悄地消失了。
叶好正因她的话而微皱着眉，蓦然一阵暖意上身，竟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怎么睡在这里？”是白慕言有些冷的语气。
原来是梦吗？也对，才下午，哪里来傍晚的秋风？“做什么？”
“难道你不该给我个交代，青珞？”
“你们是假夫妻！”
“我的感情是真的！”
叶好心里一惊，站起来将脸转向大湖。“那也与我无关！”
一怔过后，白慕言激动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你怎么……”
“怎么这么恶毒？”叶好挣开他的手，“我不是青珞，就算是，为了瑶辛，她可以做任何牺牲，才不会在乎这一点点改变！”她笑了笑，“其实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一直以来，青珞爱的是瑶辛，不是你白慕言！”
安静了很久。
“你果然，变得很恶毒！”白慕言苦笑起来，“我在装傻，也希望你装傻，这样我才能够相信青珞一直被囚禁在天上，等三千年过去，她就会回到我的身边来，依然做我天真无忧的妻子！”
“青珞何尝不想一辈子留在你身边，永远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只可惜……就当天意弄人吧，你早点死心比较好！”
沿着湖岸，叶好慢慢的往前走着，突然听到身后白慕言的一句话。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如果这样想让你比较舒服，我可以配合！”
“你喜欢陆衍吗？”
叶好停了下来，好半晌才幽幽答道：“喜欢又怎样？他只会拖累我！”
白慕言不再说话，叶好便依旧往前走。一直走出很远，她走进一片杂木林，停下来。
是受了青珞执念的影响吗？她竟然在白慕言面前承认了对陆衍的感情！
当晚她便在林中结界而眠，闭上眼后却不断想起青珞要她自私一点的劝告，试着加固结界屏除杂念也功亏一篑，她无可奈何，望着顶上浓密的枝叶许久，暗叹口气。
心，终究乱了！
胡思乱想至后半夜才终于有些睡意，但才合眼，一阵异动又将她惊醒。
地震吗？感觉又不太像！
突地又有一声号叫远远传来，叶好当即不再踌躇，足下轻点，飞奔而去。
作为一方土地之主，白慕言稍早便已发觉石洞之中有人闯入，但洞塌之时他尚在途中，所以虽比叶好早到一步，除了那一声号叫属于陆衍且确来自洞中，其余他也一无所知。石洞倒塌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已成一片废墟。白慕言紧接着使个仙术，让裂土碎石爽快地填了海，叶好便借着月光看见侧躺在灰岩石山坡上的陆衍。他像是昏了过去，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如何？”
竹楼外，忍耐着等白慕言为陆衍处理好伤口走出来，叶好才问。
白慕言深深地看她一眼，答非所问：“去解开归心封印！”
叶好只犹豫了一下，走进竹楼。
“就这么相信我？”叶好走出竹楼时白慕言正背对着她看天。
其时天色阴沉，既无星月，也未现曙光，本没什么好看，但白慕言却极认真，仿佛那里有他等着的什么人，已等了很久，还将一直等下去。
“就算是为了白慕莲，他也得活着！”叶好淡淡答道，想想又觉他问得奇怪，忍不住追问，“你总不会希望他死……”却猛然想起他与青珞的关系，惊呼一声，“你……不会真的……”
“我是很希望他死的！”他的语气里有种幽幽的哀怨，“至少没有他，慕莲和青珞都会幸福很多！”
“你……真的……”叶好缓缓捏紧拳头，一把扯得他转回身来，“你……”
白慕言却只看着她，一副不打算还手的样子。
叶好被他专注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得松了手撇过头去，便听见白慕言微叹口气，道：“放心，他现在没事！但什么时候会有事，我就不知道了！”
叶好微蹙起眉。
“除非……你留在我身边！”
叶好一脸不可置信。
“没什么好惊讶的！”他苦笑了下，“我的心和那时的青珞一样，可以为心爱的人做任何事，不择手段亦在所不惜！”
叶好用一种太过沉静的眼神看他许久，说：“你要保证他的安全！”
“当然！”
“不只是不加害，他有危险时你须出手相助！”
白慕言有些不解地皱起眉，但仍点头：“可以！”
叶好便转了身往竹楼走去。竹楼门上挂了两盏纸灯笼，将她背影勾勒得分明起来。白慕言稍稍回头，看她身上黑色的布料与暗沉夜色渐渐分离，最后在发白的灯笼阴影里停下。
她说：“明天，我们去长安！”
当一男一女又带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同行，背人的事自然落到了男人头上。但白慕言觉得背着个男人从洛阳步行至长安是件相当愚蠢的事，于是当叶好踏出奇洛，面前便停了一辆轻便马车。
小心安置好陆衍，又吩咐了车夫，白慕言说去买些干粮清水，回来时却带了个木盒给叶好。
叶好打开一看，是支简朴素雅却做工精细的玉簪。
“我不习惯戴首饰，以后别买了！”将木盒放到一旁，她接过他手上的水袋。
“不是买的！”他从容解释，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是从奇洛带出来的，我原打算送给青珞！”
叶好却像是没听见。
马车终于颠簸着上路。看车厢内安静了许久，叶好问：“他什么时候会醒？”
白慕言摇摇头，俯下身去检查陆衍的伤口。“睡着也好，一旦清醒，要送到长安就没那么容易了！”
叶好又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将手移过去掀开盒盖。“若是青珞，会用它盘什么样的髻？”
白慕言往她身后移了移，解开她高束的长发，以指理顺后细心地盘起来。叶好下意识闪躲了下，继而想起与他的约定，便不动了。
“青珞从不挽髻，嫌老！”白慕言说着就笑起来，手上已将发髻用簪子定好。“很美！可惜不是青珞的样子！”
“我早已不是青珞！”
白慕言幽幽一叹：“我知道！”
“所以……”叶好突然倾身倚入他怀中，口气放得很柔，却极生硬别扭，“所以我不会像她一样离开你！”
白慕言微一皱眉，扭头见陆衍睁着眼，心下了然，配合地环住她腰背，轻答：“我知道！”
叶好立刻窘红了耳根。挣出他怀抱，她状似不经意地对上陆衍双眼。
叶好以为他会说什么，甚至想好了如何回答。但没有，陆衍只是看着她，一直看着，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
似乎过了很久，又或者只一瞬间，他闭上了眼，仿佛从未醒来。
叶好突然觉得胸口被扎了一针。
洛阳到长安，快马一日可达，但因陆衍的伤，他们放慢了速度，所以至少要在路上走两天。天黑的时候投宿客栈，白慕言与掌柜闲话之后要了两个房间。叶好本以为他要照顾陆衍，谁知他却安排陆衍用一个房间。
“做什么？”叶好防备地皱眉。
白慕言被她紧张的样子逗得一笑，故意凑到她耳边：“就当是我的私心好了！”推着她往楼上走，他继续说，“就算下了决心逼他走，有些事……因为感情而让你做不出来的那些事，我帮你！”
叶好一愣，转眼见陆衍紧握的拳头，心里丝丝地痛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8 章 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