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羽纷纷

2、再见

　　没想到，真正迈入大学的那个时刻，却让我痛彻心肺。
　　进入学校的那一天，哥来接我。
　　哥帮我放好行李，微笑看着我。“小如，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
　　我挥手和哥告别，站在窗口看哥远去。自从我16岁，哥便改掉了摸我头顶的习惯。而我也改掉了紧紧牵着哥的手的习惯。我已经不再有任何问题就找哥，而哥也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任何时候只要有事都会来保护我。从小无话不谈的我们，竟然悄悄的有了隔膜。
　　我看着哥的背影，心头莫名的忧伤，我们长大，我们，渐行渐远。
　　哥走过转角，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走近他身边。我看着哥对她微笑，那种单纯的微笑，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看着他们并肩说笑着走远，心脏被狠狠地揪紧，撕裂般的疼痛。
　　我呆呆的眺望着他们走过的方向，一直到人影都已经走的看不见了，还回不过神来。随后一种深深的倦怠无力感和绝望悲伤席卷上来，淹没了一切。
　　我把自己扔到床上，什么都不肯再想。

　　可是那些事已经注定，已经注定，逃避不能改变任何事实。
　　后来陆陆续续的从旁人口中知道，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是和哥同级的校花，方怜舞。
　　方怜舞，我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细小斑点映入眼帘，视而不见，喃喃轻念着那个名字，多么好听的名字。那个女子有及腰的长发，随风摇摆出华丽的弧度。她的眼睛墨黑深邃，如同蓄满了宝藏的泉水。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子，和哥站在一起仿佛金童玉女，那么相称。
　　听着系里姊妹用艳羡的语气谈论着他们这一对璧人，我只能呆呆的躺着，不发一言。眼泪突然如决堤的潮水，无声流泻下来。我不知道，心为什么会这么疼痛，仿佛无法呼吸般的疼痛。
　　哥，我的哥哥，已经不再属于我一个人。

　　下意识的开始逃避和哥见面，就算让想念淹没仍然逃避，怕他会说出让我心碎的句子。
　　可是该来的，逃不掉。
　　傍晚从教学3楼走下来，恰好遇到哥去食堂打饭。
　　“小如”，哥见到我，温暖的微笑，却让我有一种落泪的冲动，“下课了？一起去吃饭吧。”
　　我无法拒绝，那是我的哥哥，决定了我的一切喜怒哀乐的哥。
　　刚刚坐定，一道俏丽的身影翩然而至，“颜佑”，那女子笑。
　　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看到那个女子，美丽的面庞上的微笑散出眩目光彩。哥亦笑，“怜舞，这是我妹妹林如玉。”
　　我机械的点头，努力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你好”，脑中却嗡嗡响成一片。
　　她微笑看着我，“小如，你好，常常听到颜佑提起你。”她脸上的笑容，混合了太多幸福，绽放的光彩如同太阳般的夺目。我却快要看不下去，快要无法呼吸。
　　哗啦啦的站起身，我努力保持脸色镇定，“哥，我想起来系里还有些事情，得先走了。”
　　哥微微蹙起眉头，“小如，不要太辛苦了”，他眉峰间淡淡的阴影，让我险些流下泪来。
　　我仓促点头，第一次发觉维持微笑是那么辛苦。转头，离开。
　　心脏的疼痛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病。然而我深深恐惧，深深恐惧，在我看到方怜舞时的不甘心和愤怒。那样丑恶的自己，我只能找到一个解释，嫉妒。
　　我在嫉妒，嫉妒和哥站在一起的她，那个光鲜华丽的女子。那个抢走哥的人。
　　万分恐慌，终于还是要失去哥了吗，要失去了吗？以为一直可以这样下去的。
　　剧烈的疼痛让我意识到一些一直不愿去看清的事实，狠狠咬牙，一定要表现得若无其事，一定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现才可以，最少最少，要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景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已经记不清。
　　在我觉察到了那些莫名的情绪，不知该如何面对哥的时候，景枫就那么恰好的出现在我身边，那个高大俊朗的男子。他开朗，温和，和煦的笑容如同温暖春风。和他在一起很轻松，我可以努力劝告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可以努力忽略心中的空落。而他也会在我沉默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看漫天云卷云舒，风过无痕。
　　那天我和他下课后并肩漫步在校园里，丁香花开的时节，小小的白花和紫花散发出馥郁的香气。我抱紧怀中的书，抬头对他微笑，“景枫，谢谢你。”
　　他低头，阳光洒落在他发丝间，点点跃动。
　　身后有熟悉又陌生的呼唤，我不敢置信的停下脚步，回头。
　　是哥，我看着他修长的身影一点点走近，满眶泪水忽然盈起，恍若隔世。心底的空荡荡，瞬间填满。
　　哥走近，俊朗的眉眼间有丝不可辨的紧张，眼底浅浅的青黑显出他的疲惫。我知道哥在为导师帮忙准备论文，才努力压抑下去找他的冲动。哥，我是那么不想离开你。
　　“小如”，哥微笑，“最近上课还好吧？哥最近忙，都没时间来照顾你。”
　　心头狂喜快乐交织成一片，我几乎没有办法顺利开口，“哥，我没事，你要多注意身体。”
　　哥低低应声，这才把目光投向我身边不发一言的景枫。我回过神来，“哥，这是景枫，我的同学。”
　　哥微微一笑，“你好，小如麻烦你照顾了。”
　　笑脸一滞，哥的话，好像要把我推开一样。
　　忘了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记得在楼下，景枫温暖的大手离开我的肩膀。他静静站在那里，宿舍门前的梧桐绽开的绿荫将他笼在阴影里，静默半晌，他出口的话语在空气中迅速失去温度。“如玉，和我在一起，你的心是空的。”

　　迅速蔓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蔚蓝色的海面和天空，渐渐失去光彩。
　　我知道我连流眼泪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哥，我只是不想离开你，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从那一天起，整整两个月，我没有再见到哥的身影。
　　哥在避开我，我突然明白。
　　在学校碰不到面还情有可原，可每个周末回家，哥总是托故不到。或者只有在我不回家的时候，哥才回去。明明白白的疏离。
　　那个让我相思成灾的人，在逃避我。
　　难道，难道，哥发现了。我的眼前发黑，流泪无声。可是哥，我怎么能离开你。
　　先和爸妈说好周末不回家，然后再偷偷溜回去。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傻，可是我是那么想念哥，我真的没有办法。哥你一直让我依靠，安心依靠。请不要，请不要离开我。
　　没有想到会和哥在楼下遇到。
　　哥见到我，神色闪烁，俊美的脸上有疲惫和疏远。“小如，你回来了？”
　　我不敢看他的脸，心痛如绞，哥，我温柔的哥哥，永远守护着我的哥哥，为什么如此疲累和淡漠。是因为我么，因为我。心中的酸楚长时间的发酵，眼泪猝不及防的掉落下来，昏暗的路灯下，我泪流满面。
　　哥明显的惊慌，自从4岁，我就不曾在哥面前如此肆意流泪。哥一直保护着我，保护得很好。
　　“小如，不要哭了，有任何委屈都和哥说，好不好。”
　　鼻端是哥的熟悉气息，让人安心的清朗味道。衣衫下的心跳让我渐渐镇定下来，“哥，不要离开我。”我抓紧哥的衣袖，口中喃喃。
　　哥的躯体突然僵硬，他又一次摸摸我的头顶，“小如，哥不会离开你，我是你的哥哥啊。”

　　不久以后，我拿到GRE的成绩，伦敦大学的申请也得到批准。我拿着梦想已久的录取通知，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哥已经保读本校的博士，即使不说出来，我也知道哥还是在避开我，知道不应该，可我还是不想离开，是我自己太任性。可是哥，我只要留在你身边，留在你身边就好。
　　我还在犹豫不决，哥却打电话通知我周末到附近的酒店，颜叔颜姨和爸妈都会出席。
　　我不知道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依言去了。换来了之后千万次的后悔。
　　那一天，等着我们的不止是哥哥，还有方怜舞。
　　他们两个如同一对璧人，笑盈盈的向我们敬酒，在他们身边，环绕着耀目的光芒。我僵硬的坐在座位上，机械的微笑，听哥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他们决定订婚了。
　　仿佛是晴天霹雳，我脑中嗡的一声炸了开来。看着他们两个温柔的交换戒指，方怜舞脸上的幸福笑容晃的我张不开眼，头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勉强自己坐在那里，却什么都没有再听见。脑海中空荡荡的，只有哥那句，我们决定订婚了，不断的放大，不停的回响，回响。
　　“我离开一下”，我站起身，用尽全力维持礼貌的笑容，才没有在所有人面前哭出来。
　　天知道我多想哭出来，多想痛快的哭一场。哥，你终于决定离开我了吗？
　　我推开酒店的大门，门外清新的空气让我瞬间清醒，脑中被过往的点点滴滴填满，眼泪又一次汹涌流出。我尽全力奔跑，想要逃离那给我窒息错觉的地方。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心好痛，痛到不能呼吸。
　　背后有焦灼的呼唤声，险险淹没在汹涌的人潮里，我停下脚步，缓缓地回头。
　　哥一脸焦急追到我身边，他看着我满脸泪水，明亮的眼神黯淡下来。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抓紧我的手，象是怕我再跑掉。大手温柔的为我抚去泪珠，那么温柔，让我只能呆呆看着他冒出青色胡髭的脸庞。他疲累地把头靠在我肩膀，低声的叹息，“小如，如果你不是我妹妹，如果我不是你哥哥，该有多好，多好。”
　　眼泪漫出眼眶，无声落下，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一个月后，我登上了前往伦敦的飞机。
　　已经没有如果，没有，我已经失去哥，已经失去。
　　内心里一直存着小小希望，我一直在等待，哥，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挽留我，我就留下。
　　站在机场大厅，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气，“小如，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终于绝望，哥已经放弃，完全放弃。我看着哥消瘦的脸庞，心如刀绞。“哥，请你一定不要忘记我，我已经不再祈求什么，我已经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不要忘记我，一定一定不要忘记我。”

　　耳边温柔的风声掠过，海风抚摸过脸颊，发丝被吹动起来。远处的海面上一群海鸥乘风飞起，白茫茫的一片。蔚蓝的大海，能够容纳一切的大海，宽广的胸怀抚平所有的伤痕。
　　这片海，真的好美。如同巨大的蓝色水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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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可以说再见，她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