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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袜子上的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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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的时候,朋友喊张梅一起赴宴,张梅和丈夫承别人的好意,就去了。
朋友接张梅两口子进屋,指着沙发上坐的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孩子说道。“来,这是我侄子,现在在读数学博士。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这孩子真瘦,两个眼睛转起来的机灵劲儿像一个小猴子。
“来这是你学长,也是北大数学毕业的,你们互相认识认识。”朋友把陈楚介绍给他侄子。
“学长好,学长好……”其实陈楚年龄比他看起来大了不少,朋友的年龄叫学长还合适,而那个猴气十足的孩子作为后生叫学长就显得有些失礼了。
朋友进厨房准备晚餐,留张梅两口子和那个男孩子在客厅。
“学长是哪年毕业的?”男孩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陈楚报了一下毕业年份。
“您知道吗?您那届的辅导员又带的我们这一届。”男孩子并没有懂很多人机交往的圆滑,套近乎还是本科生的水平。
“我是北大研究生毕业,我本科不在北大。”陈楚说这话的时候耳朵不知怎么红了。
“哦……”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那个男孩子想找话题继续下去,但是一时又找不出来什么共同语言。
晚饭吃的很快,很安静,连朋友家的狗也超乎往常的腼腆,躲在角落里自己玩。
两个人步行回的家,因为走的早,月亮还没有升很高,八月十五的满月把张梅的影子拖得老长。一路上张梅走的很快,她的长影子把老公远远甩在后面。
“怎么了?”陈楚问到。
张梅没说话,陈楚知道她在生气。
陈楚想不明白,他本科念的是聊城师范这件事张梅是知道的,他没有骗她,可为什么她还生气呢?
很多时候,男人没有骗女人,全都是女人在骗自己。
陈楚不是根红苗正的北大这件事,在张梅过去看来,不过是袜子破了一个洞,自己不舒服,但是好在别人看不见。可今天袜子上的这个洞偏偏被别人看见了,她怎么能不又羞又恼。
那一天是一个分水岭,耶稣的那道光在陈楚头上消失了,他就好比西游记中的妖怪被打回了原形。张梅看他总觉得跟以前不一样,具体说也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但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上等。客观的说,他不但矮小,猥琐,而且不够聪明。这不够聪明不仅仅是张梅的感觉,也是找工作时面试官的感觉。
陈楚的博士按说是念五年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不能按期毕业,学校又只赞助五年的生活费,没有办法,他只能出去找事做。
陈楚来美国五年,英文水平几乎还停留在六级水平,然而这仅仅是读写能力,听说的能力几乎还不如一个中学生。他一次次电话面试,一次次答的驴唇不对马嘴,对方经常打着半截就把电话挂掉了。
张梅感到窝心的,不仅有这个男人的愚笨,还有他的幼稚和衰老。他的鬓角似乎已经有白发,但是他却还似没有领会人类社会的基本规则——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不仅是在社会的位置,还有在这个家的位置。
张梅有的时候会想起她念本科时候的男朋友。他吻过她,抱过她,却没有跟她发生过关系。他不是没有提过,但张梅拒绝了。现在想想她很后悔,至少对方也是一样的青春□□。他也许不聪明,但是至少懂事,而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连懂事都不懂事。
张梅的丈夫说到底还是有知识分子的底线,虽然没找到工作,但没喝酒,也没染上大麻,天天干什么张梅也不知道,只是偶然能在家里乱糟糟的杂物堆里找出点讲上帝耶稣的书。陈楚皈依了主但主也不负责他一日三餐,卡路里的摄入全靠张梅隔一段时间就往冰箱上放上点钱当他的零用钱。
前两天跟母亲视频,母亲聊到姨妈家的洋洋就要结婚了,对方是北大本科刚毕业的女孩。姊妹连心,母亲一直很喜欢这个外甥,谈到他要结婚简直比自己女儿要结婚还要高兴。
“你要是能回来就回来吧。我们都很想你。”母亲在电脑那头,满脸笑意。
“看情况吧。”话虽这么说,张梅根本没有回去的打算。
关了电脑,张梅心里觉得讽刺和恶心,不学无术的洋洋念了个三本,却娶到了北大的女孩,好不般配的一对。这个家真正根红苗正的北大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出现的。
她不知怎么着,心里突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有了一丝仇恨,而且越积越多,简直像对情敌的仇恨。但是换个角度一想,她也很可怜,当年数一数二的牛人,最后落得了这样的薛蟠一样的老公。不过她又有什么好可怜呢,嫁给了洋洋,她就可以不用为北京户口而奔波,不用让父母掏空老本来给房子付首付,不用省吃俭用还房贷车贷,她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二十多岁女孩子想要的一切。
她又想起了姨妈,不管怎么说,那些年姨妈真的对她不错。如今她已经嫁为人妻,渐渐能体谅姨妈了,尽管她身边的男人和姨妈身边的男人是那么的不同。姨妈虽然住的是跃层的房子,过中秋节有吃不完的月饼,可是她并不开心,家里一老一少都在给她气受。作为一个在家庭中没什么地位的女人,每天每一天都得过得小心翼翼。张梅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在姨妈家和他们一家三口吃饭的事情,觉得自己当时好不懂事,她突然好想看看她……
张梅既然决定回去,包红包,带礼品都是不能少的。想起上一次回去的时候跟陈楚一起精打细算采购的细节是那么甜蜜,张梅不禁感叹时过境迁。抛开那层□□关系,现在她跟丈夫的交流甚至比不上跟当年那个假洋鬼子室友的交流多。回国以及一系列花钱的事都不用告诉他,连张便条都不用留。他一个子都不往家里带又凭什么有权利指责她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