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缘》whaleshark

4、陈楚

　　张梅在美国的头一年是在隔绝和自我隔绝中度过的，她有心避开中国人的小圈子。每天看美国的电视，上美国网站，学着跟美国女生一样，冬天也穿露脚面的单鞋。
　　张梅一直想找个美国室友，可惜最后也没有找到一个正宗的美国人。跟她合租的是一个靠贷款度日的医学生，假洋鬼子，六岁来的美国，自称把中文已经忘了。比起有全额奖学金的张梅，这个假洋鬼子手头更拘谨，在公用的水电煤气卫生纸钱上斤斤计较的厉害。不过这些都不影响她养狗，开PARTY，让男朋友来过夜。张梅开始还跟她理论过几次，后来就干脆不理论了。两个人相处一年多，唯一的交流就是吵架。
　　她在国内的男朋友，在师范读研。她开始的时候还会跟他煲电话粥。渐渐的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觉得没什么可聊了，不过是很多年前就没什么可聊现在才发现而已，电话粥也越煮越稀。她没来的时候鼓励他出国，他也被鼓动的热情高涨。但是他考了两次GRE都不理想后出国的念头就淡下去了……两个人什么时候分手的，张梅已经不记得了，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分过手，也或许他们没有说分手却分手了……
　　再怎么避讳，该来的也跑不掉。
　　有一次张梅在食堂吃饭，有一个獐头鼠目的男生坐在他对面，不仅獐头鼠目，而且头还往前探，活像一直乌龟。
　　“你学什么专业的？”乌龟男到。
　　“心理”，张梅不想跟他聊下去，一方面是不想重温搁置了的中文，另一方面，她发现自己虽然穿了LEVI’S的裤子和NIKE鞋，别人看她是中国大陆来的却仍然一看一个准。从下飞机的一刻，她就发现ABC和大陆刚来的有点不一样。说白了就是，大陆刚来的多少有点灰头土脸。张梅一直想打扮的跟假洋鬼子一样，可今天又穿了帮，她不免有些懊恼。
　　“我是学数学的，我叫陈楚。”那个男生自己补充了一句。
　　“你是那个学校的？”那个男生又问到，中国留学生之间的经典问题，两个人在一起无非是通报一下，专业，籍贯，和毕业院校。
　　张梅无奈的说出自己的毕业院校，加了一句“你是哪个学校的？”
　　“北大”
　　瞬间耶稣降了一道光在那个獐头鼠目的男生头顶上。他的形象开始变的斯文可亲了。
　　说女人一俊遮百丑，男人何尝不是。
　　若干年后，张梅想如果她没有被北大的光辉所眩晕，问的再详细点，自己的人生或许是完全不同的一条路。有的时候真不知遗憾是天留给人的，还是人留给人的。
　　“你们专业好找工作吗？”男生没话找话明显是对张梅有点好感。张梅的衣服其实就那么几件，但都不便宜，打扮的在博士生里也算得漂亮了。
　　“我第一年，就业还不太清楚，不过咱们这些基础学科都不如会计呀什么的专业好找工作。”不知怎么的，张梅这次的回答明显比之前长了很多。
　　“我学的是金融数学。”男生似乎要跟基础学科划分界限。
　　有些话如同预言一样，两年以后，张梅真的成了一个好找工作的会计，陈楚成为了她的老公。
　　有人说女人最爱的是男人有钱，也有人说女人最爱男人的是男人聪明。有钱的男人未必聪明，但是聪明的男人以后肯定会有钱。选男人如同选股票，是要看涨幅的。
　　陈楚家是农村的，想法也常常比张梅更朴素。结婚这事，陈楚说两个人手头都不富裕，领个结婚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可以了。张梅钱也紧，但她一定要回国结婚，而且要办两场婚宴，男方家一场，女方家一场。
　　帮着张罗婚姻的都是张梅从小玩大的朋友，有个闺蜜开玩笑逗张梅，“你们两个以后都在银行工作，不怕同行相轻吗？”。
　　“他懂的我不懂，我懂的他不屑于懂。”说这话的时候，张梅充满了骄傲和自豪。她丝毫不觉得没觉得没有拿到博士学位有什么遗憾。她甚至忘了，原本自己懂的儿童心理学她的男人也不懂。
　　张梅从中国人的圈子里跑出去，转了一圈发现不能被美国人的圈子真正接纳，结婚以后，又跑回了中国人的社交圈。这听起来有点吃回头草的嫌疑，但至少张梅觉得，回圈子时候的自己已经和离开圈子时候的自己不太一样了。一方面她有了工作，手头比之前做学生宽裕了，另一方面，她有了依靠和自信——她有一个北大毕业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