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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   外面下雨,屋子里彷佛也下着雨。是热的雨,浇熄了冷静。能发生的都发生了,差一步,没做到最后。……光用手,一方熟练,一方好像青涩似的,颤颤地,学着另一方,说一不二。
      关立笙阖住眼,那长的睫毛簌簌地抖。他那脱掉衣物的身体更瘦,硬梆梆的。可是皮肤白,水在上面蜿蜒,彷佛虚弱的不堪折似的。他掀开唇,不发出声,那样的彷佛极力忍耐什么。非常脆弱。冯怡墉突然很感到迷惑……。自己彷佛是很坏,诱骗了什么。他只有吻他。安抚似的。

      雨终归停了。天晚了,白天静下的声音又活起来。非常吵。冯怡墉把厨房的窗户关上。他冲好两杯茶到客厅去。
      灯影下,关立笙坐在沙发上,微湿的发稍搭着衣领,卷曲起来,穿的衬衫扣子很随意地扣着,不很整齐,裤腿折起一小截,露出脚背。衣物都是冯怡墉的。那披着的一件毛线外套则是他外婆的。
      关立笙翻着一张报纸看。听到动静,方抬头。冯怡墉把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看清楚他看的版面,是影视版。
      冯怡墉说:「那是旧的报纸了。」
      关立笙点点头,忽道:「这个明星最近都不拍电影了。」
      冯怡墉不搭腔,坐下。附的照片里是个穿西服的男人,很帅气。写了名字,他也不认得。
      关立笙自顾似的道:「有阵子报纸上都是他的消息,两三个月就有他的片子上映。」
      冯怡墉一笑,道:「你是他的影迷。」
      关立笙一顿,不说话。好像不知怎样说。他把报纸折起来,放到一边,伸手去碰茶杯,被拦了一下。
      冯怡墉握住他的手,说烫。他微笑,道:「我不怕烫。」
      冯怡墉并不放开他的手,说:「你的手又这样凉了。」
      关立笙一顿,低道:「冬天都是这样的。」就把手抽回去。
      冯怡墉也不在意。把桌子收拾了一下,说:「外婆这里到处是报纸。」
      关立笙道:「她喜欢剪贴。」
      冯怡墉一怔,看他。又听见说:「剪贴了好多本,给我看。这几年的电影明星都不一样了,不光拍电影,还要会唱歌。」
      冯怡墉想想,问:「她特地剪贴给你看吗?」
      关立笙顿一顿,望他,彷佛踌躇似的说:「我没有要求过。」
      冯怡墉说:「我只找到两三本,看这些报纸的量,大概能剪贴个十几本。原来她都给你了吗?你也不提。」
      关立笙说:「我,我没有想到——我下次拿来还!」口吻要急了起来。
      冯怡墉倒要笑。看他愣住,道:「不用了,反正她已经给你了。我也没有用处,以后这房子也要处理掉。」
      关立笙怔怔地,喃喃似的问:「处理掉?」
      冯怡墉点头,说:「嗯。」就不多说了,看看表,改口:「去吃点东西好吗?」
      关立笙点头。
      冯怡墉去拿大衣给关立笙。已经烘干了,挂在暖炉前,整件都是热烘烘的。关立笙接过来,穿上。
      冯怡墉看着他,突然道:「其他衣服还在洗。今天大概不会干了。」
      关立笙听了,道:「不要紧,我那儿还有衣服能穿——噢,身上这些,我回去洗干净还给你。」
      冯怡墉顿一顿,微笑。不说了。
      两人出门到外面马路上一家面店吃面。没什么客人,老板娘很快煮来两碗面。冯怡墉和关立笙都不谈天,默默地吃。
      吃好了,付钱后走出去,关立笙道:「我要回去了。」
      冯怡墉默然点头。看着他走,又看他走回来。冯怡墉问:「怎么了?」
      关立笙道:「我想了好久,还是不明白——一个人看电影跟两个人有什么不同?」
      冯怡墉一怔。笑了笑,道:「一个人去看,可能真是看,两个人去看,看电影是为了后面的别的,光想那别的就够了。」就靠近去,低声:「你猜,我今天一直在想什么?」
      他望着关立笙。
      关立笙怔了怔。突然好像意识到似的,讪讪地。他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感到不太能应付。并不讨厌。听到冯怡墉说:「回去后,我给你打电话,好吗?」
      关立笙不能够说不。

      隔天萧太太打来电话,说找好收报纸的。当天下午就带人过来。货车停在巷弄口,专程上楼来搬。给小费,不然不同意。对方拿绳子,绑了好多捆。
      冯怡墉在旁边看。客厅桌子还有几份散的,他看见,走去拿了,收到一只木柜屉内。
      萧太太送人下楼去。又回来,笑道:「现在价钱不好了。」
      冯怡墉并不问卖了多少,只说:「我倒不清楚。」
      萧太太主动告诉:「还卖不到五十块。」
      冯怡墉不接腔,略一点头。
      萧太太倒打开皮包,拿出钱。冯怡墉忙阻止,道:「请您留着。后面,办手续公证都要花钱。」
      萧太太默默,把钱收回去。方说:「那方面,不然委托张律师代办,总是专业,遇到问题容易处理。」
      冯怡墉说好。她点头,跟他坐在客厅又谈了几句,大概喉咙不好,咳两声。冯怡墉注意到,拿水,一摸是冰的。
      他站起来,道:「我去泡茶好了。」
      萧太太忙道:「不要费事了。」
      冯怡墉道:「应该的。」就去厨房。
      萧太太跟过去。她不放心。她道:「开火小心点,那个,喏,在那儿。」又说:「哦,杯子在这儿呢,刚才我给你洗起来了。……茶叶一点就够了。」
      冯怡墉听着做着,哪里要她教?可不免有种奇异感。有些窘,好像他是听训的儿子。
      萧太太突然道:「这边空气不好。」
      冯怡墉道:「瓦斯管路好像有点问题。」
      萧太太道:「嗳。」就去把窗户打开更多。看见外面晾晒的衣物,她没有儿子,不过男人衣服一天穿下来就几件——洗了这么多?她没有问。
      后面要走,她对他说:「那管路很旧了,修起来比较费事。」
      冯怡墉道:「不然等后面一并处理。」
      后面,当然是指能出售的时候。萧太太当然懂。可沉吟似的,彷佛要万般思量。穿好大衣,点点头,回去了。

      过两天,冯怡墉跟萧太太一齐又去一趟那律师事务所,委托张铭办了。
      因要有阵子的工夫才能解决了这里的事,冯怡墉再打电话给他老板,多伦。多伦又说不急,隔天突然打过来,倒很急了,说有个案子非要他做。
      冯怡墉道:「不然我先看企划。」
      多伦道:「我让艾琳寄到你的邮箱。」顿一顿,说:「后面必须跟客户开会,你无论如何也要在场。」
      冯怡墉道:「我这里不会拖延太久了。」
      多伦道:「好吧。」
      冯怡墉挂线,转身重新进到咖啡店去。这是在外面,他和关立笙见面。那天后,总是打电话,说见面,吃茶喝咖啡,便饭都有。倒不曾有过那样的事。都不提还衣服的事情,也是因为他不给关立笙说的机会。
      很熟了,不过有的话也不太说,比如他家里,或他家里。连工作的方面都不太要说。
      冯怡墉也不去提。
      关立笙坐在位子上,并不到处看,兀自出神似的。冯怡墉坐回他对面,说:「抱歉,讲了一会儿。」
      关立笙摇头,顿一顿,说:「不要紧。」
      冯怡墉看了时间,说:「我们换个地方,好吗?」
      就买单了。走出去后,关立笙仍不问到哪里去,只跟着。这一整条路只有人穿行,没有车,新旧楼林立,高的矮的,四面八方。——旧风采,新风景。
      冯怡墉感到他的分外安静。时常这样子,走到一个地方,突然好像落寞起来。他看看到处留着的前一个节日的布置。第一次不在伦敦过节,当然想到了,那边也来电话……。可是这边不告一段落,回去,不免想让它拖着。拖久了,再来一趟是太累了。
      他顿一顿,说:「快到新年了。」
      关立笙彷佛怔了怔。
      冯怡墉笑了一下,说:「忘记了,你们这里是过旧历年。」
      关立笙说:「你不是吗?」
      冯怡墉说不是,默默后方说:「我母亲过世后就不过了。费瑞,他是我继父,是英国人。其实新年也就那样子,放烟火,过去就过了。」
      关立笙道:「在这儿也是一样的,现在,还是热闹,但是感觉没有以前的热闹。」
      冯怡墉向他看去。他突然有种念头。——去牵他的手。人这么多,谁会注意到?
      可是他终究没有。
      有人拦住他。两个人,都是女孩子,都说:「你!——佳俪的男朋友,真巧!」不知道为什么又惊又喜。又看看关立笙,笑了笑。
      关立笙神气淡淡。听见一个对冯怡墉说:「刚才我们跟佳俪见面呢,她匆匆忙忙走了,还以为去约会,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冯怡墉装听不懂。本来在她们眼里他是不太懂中文。她们大概察觉了,讪讪然的。——走开了。
      冯怡墉方去看关立笙,笑一笑。
      关立笙开口:「她们是……?」
      冯怡墉道:「不太熟的人。」
      关立笙默默地点头。冯怡墉也不多解释,只说走吧。关立笙突然问:「到哪儿去呢?」
      冯怡墉看他,挨近他的肩膀,低声:「到我那里去。」
      关立笙垂下脸,不答腔,亦不点头。可是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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