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revolving scenic lanter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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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清泱五岁的那年随着父母来到了这座小镇上。这里的人们生活节奏缓慢，与外界完全隔离开的小镇犹如世外桃源，虽然没有四季如春的风景，但温和柔情的山水足以包容每个寄宿其中的生灵。清泱的父母常年在各个城市之中劳碌奔波，无法顾及到家中的一双儿女。而近年来清泱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他的父母不得不放下繁忙充实的工作，带着孩子们来到这样一座小镇上休养。
清泱一家住进了小镇湖边那栋空置已久的洋房。洋房门口有一方空地，阳光几乎每天都会光临清泱的家，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偶尔会听见鸟雀的呢喃声。若将小镇比作世外桃源，那么这座洋房便是世外桃源中的桃源乡。沿着小路行至湖畔树林边，由于植物肆意丛生，眼界会越来越狭窄。对小镇住户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忽略湖边的另一栋洋房。那栋洋房离清泱的新家很近，但它和清泱的家毫无可比之处。被掩埋在古木树荫之下的洋房上攀附着数不尽的藤本植物，从屋外也完全无法看到室内的情况。一旦碰上阴天，这栋老宅的外观便和鬼屋毫无差别。出于礼节，竹清泱一家刚刚搬到这里便上门拜访了住在这栋阴沉房屋里的邻居。
清泱的父亲携一家人来到邻居家的门前，他有些拘谨的上前敲了几下门，父亲收回手时，有几片爬山虎的叶子沿着他的指缝飘落在了地上。洋房内过了一会才有了动静。门打开的声音十分轻缓，房屋主人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清泱一家自己推门进来。竹清泱跟随着父母姐姐的脚步踏入了这个看上去非常冷清的屋中。房子的主人正坐在藤椅上，手中拿着一份还未打开的报纸，但老花镜已经准备就绪。老人身旁的桌上放着两杯茶和两杯果汁。盛饮料的四杯器皿形状大小不一，看上去有些滑稽。
老人对待清泱一家人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但是准备的又很周到。在家人和这位老人寒暄的时候，清泱有些无聊的四处转着，不过他也只是观察着屋内的环境，什么物品都不敢乱碰。屋内的环境和清泱一开始想象的相差无几，大部分的阳光都未能穿过屋外墙上的植被，室内昏暗沉闷。然而通往二楼的台阶上却落下了一丝光芒，清泱听见了楼上轻微的脚步声。他向着阶梯走去，清泱站在楼梯下面好奇的向上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清泱，我们走吧。”母亲在门口冲着清泱招了招手。
“好。”然而清泱没有立即转身离开。因为在楼上弄出动静的那个人突然露面了。那是个比清泱要大一些的男孩，与清泱宛若白瓷的皮肤不同，男孩的肤色偏黑。男孩背对着楼梯间的窗户，阳光从他身边四散开来。男孩有种与生而来的威严感，虽然他长相普通，却能让人见之不忘。
清泱和男孩就那样对视着，两人周边的尘埃随着光线缓缓浮动着。
“清泱？”母亲催促的声音让两人回过神来，男孩和清泱同时看向门口。
“来了。”清泱的身影很快从男孩的视线中消失了。
“清泱。”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清泱正躺在湖边的草坪上。夏天的热风吹过，清泱不禁打了个喷嚏。他缓缓坐起，迷迷糊糊的判断着声音的来源。清泱刚刚在梦中回想起了自己和杄鲸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的鲸就比自己要高大很多，却不像现在这般具有威慑力和压迫感。
“清泱。”这声呼喊让清泱确定了来人，叫自己的人一定是鲸。清泱站起身，他从层层叠叠重墨浓染的树影中，依稀辨认出了来人的身形。鲸若是站立不动，他的呼吸和坚实的身体便会与他脚下的土地相连，说他是棵树也毫无违和感。“回家吃饭吧，阿姨等急了。”
“好。”清泱应了一声。鲸像往常一样在光线黯淡的树林中对自己伸出了手，清泱打着哈欠随意的捏住了鲸又大又宽的手掌。两人一前一后在树林里穿梭着，被鲸所牵引着的清泱仍闭着双眼，回头看着少年的那双坚毅的双眼因此带上了一丝笑意。
吃完晚饭后，屋外的景色似是被罩上了一层黑纱般模糊不清。清泱卧室里的窗户大开着，热气仍源源不断地从四处涌进这个房间中，窗前的蓝色风铃偶尔才会发出一两声脆响。鲸正慵懒地靠在床上看书，清泱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认真地画着面前的男人。清泱的书柜上放着一排画完的速写本，里面全都只有鲸的身影。
鲸大约是看书看得有些疲了，他起身轻拍了一下清泱的颈项，“渴不渴？”清泱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答应了一声。鲸下楼后，清泱放下了手中的画笔。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今日鲸出现在家门口时的情形。鲸那时应该是刚刚游泳回来，头发都还没有干。清泱抬起头看着他，没有一丝光线随着鲸踏入门内，这个男人将门外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的。他若是不低头，脸都会被门框遮去大半。
靠上床沿的清泱用手臂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也许是因为清泱幼时体弱多病的原因，和同龄人比起来他的个头虽不矮，身形却显得格外瘦削，还没经历过变声期的清泱也仍是一脸稚气。而长自己五岁的鲸随着年岁的递增越来越高大挺拔。清泱从小就很羡慕鲸的身材，但这种“羡慕”近来逐渐转变成了“嫉妒”。清泱喜欢的女孩子面对鲸时竟会微微脸红，那种可爱的表情，清泱之前从未见过。
清泱突然感觉到有个凉凉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胳膊。“在想什么呢？”清泱坐起身，接过鲸递过来的饮料罐，“没想什么啊……”清泱闷闷的回答道，“下周你不是要过生日了么，我在想要送你什么。”
“我都要成年了，不需要你送什么。”
“不行，我过生日你总送我东西，今年我也要送你。”
鲸闻言笑了笑，“你把那些画完的速写本都送我。”鲸指着书柜。“那不算，你都看过了。”清泱固执地看着鲸，说话的声调里还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鲸对这样的清泱有些没辙，他的目光扫到了书桌边的画架，画架的腿上刻着一条小鱼。“那，你送我一条金鱼吧。”“好。”这下清泱算是满意了。
清泱房间里摆放着的装饰品大多数是蓝色的，有一部分是鲸在每年清泱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鲸只能辨别出蓝色，其他的颜色在他眼里都是灰色的，不过是深与浅的区别。鲸刚刚说想要金鱼，蓝色的金鱼*似乎不太好找。然而清泱却没在想礼物的事情，他的心里有着另一个盘算。
“鲸，教我游泳……怎么样？”清泱说着话，眼睛却没看向身边的鲸。
“好……怎么会突然想游泳呢？”鲸似是自言自语般的回问着清泱。清泱将头埋在膝盖里，眼前闪现的都是将阳光全数挡在门外的鲸的高大身影。
在鲸的记忆中，自己就只有爷爷这一位亲人，他的童年安静孤单。若无必要，爷爷从不和鲸说话，也极少管束他。小时候放学时，校门外熙熙攘攘的都是来接孩子的父母，鲸总是第一个离开教室，从高楼般的大人们中间快速穿行，然后早早的回到家中起灶做饭。他不知道有父母的孩子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但他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很好。不需要在教室里等待谁来接自己，不用害怕老师向家长告状。就算自己做了错事，老师也几乎不会批评自己。
“就这样安静下去也挺不错。”这样的想法在遇到清泱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些改变。小时候的清泱皮肤白到了会引人侧目的地步，他的五官就像是落在了一张宣纸上的墨染，层次分明俊秀干净。鲸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几乎没法挪开自己的目光。比清泱好看的人可能有很多，但见过他的人内心很难不受震动。
清泱的父母常年忙于工作，他的姐姐清汀长期住校很少回家。清泱跟家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和鲸独处的时候多。这些相处过的时光就像是磨合剂，让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有了默契和情感，只是清泱对鲸的感情与鲸对清泱的感情从初始起便不太一样。有些事物是时间无法给予的，岁月只能徒长。
然而鲸并没有考虑过自己对清泱的付出是否能收回些什么，他的想法很简单，无非是陪着清泱长大，看着他经过男孩子的发育期，一夜拔高长成男人。没人会比自己更了解清泱的少年时期，如此便足矣。
“鲸，快来！”清泱站在湖边向自己招手。那天清泱说要学游泳，他竟真的起了个大早和自己来湖边晨泳。但让鲸有些哭笑不得的是，清泱竟然穿上了一套潜水服，他的全身都被厚厚的橡胶包裹着，以这样的装扮出现在湖边的清泱看上去非常奇怪。然而就算觉得这样的装扮有些不妥，鲸也没有让清泱脱下这套潜水服。
鲸扶着清泱一点一点的走进水中，水刚刚漫过膝盖，清泱便开始紧张地抓着鲸的胳膊。“放松。”鲸轻轻回握着清泱的手腕，然而这样的安慰对精神绷紧的清泱毫无作用。清泱对于水的惧怕压过了学习游泳的激情，鲸成了他在水中的一根救命稻草，无论鲸想去哪，清泱都粘着他。
“你这样学不会游泳的。”两人一早上的时间都在湖中度过了，然而清泱一点长进也没有，“你这样和泡澡有什么区别吗？”鲸有些生气。清泱连划水都不愿尝试，只是一味地拉着鲸或是站在浅水区。
“我今天是来适应的，过几天就好了。这才第一次啊，干嘛说我学不会。”清泱似乎有些不高兴了，鲸看着他走上岸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沉默的离开。期间清泱连头也没回一下。
离开湖边之后，清泱去了学校。现在正值暑假，校园里空空荡荡的。但是有间教室每天都会有学生光顾。清泱推开画室的门，十几个学生正围坐在一个石膏像边画着画。清泱放下包，随手拿起一个画板，准备好纸笔之后便开始动手画画。画室里的石膏像他早就画了个遍，有些石膏像清泱甚至自信自己可以闭着眼睛画出来。
清泱在画室里一直待到天黑，他刚一放下画板，一同画画的同学便立刻围了过来。清泱揉搓着满是铅灰的手，把画板靠在墙上，退后了几步仔细地观察着画面。在他眼里，这幅画的不足之处有很多，但一旁的学生已然将他的画作当做是范本来端详。清泱此时肚腹空空，完全没有再画下去的动力。他打开画箱点了点自己的颜料，白色和柠檬黄已经没有多少了。
清泱从画室出来的时候刮起了一阵风，空旷校园里的几棵细长树木开始抖索起头上零星的几片叶子。在这个被繁密树木侵袭的小镇上，人们的视野格外狭窄，极少有人会抬头望一望天上的星星月亮。清泱仰视着无限伸展的夜空，那些描绘过星空的经典画作时不时的浮现在他的眼前，但那一方画纸上的苍穹都太精巧。真正的天空能包容万物。随着夜幕的一点点加深，天上仅有的两颗星星凸显了出来。它们一大一小，相隔的距离似远又近。
清泱回家的路上有一家专卖画具的店，画具店的老板与清泱熟识多年，他见到清泱的时候满脸堆笑，谄媚之情溢于言表。“是颜料不够用了吧？”清泱点点头。“我这刚进了一箱颜料，我费了好大劲才淘回来的，我都不舍得单卖。要不你看看？”
店主会亲自向清泱推荐的东西价格都极为高昂，可就算它们贵到天边去，清泱也会尽力买来一试究竟。然而这回，清泱见到店主口中的“限量上市的颜料”时，他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清泱最终什么也没买。他跑着回了学校，拎起自己装满了颜料的画箱就往家里赶。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箱子里的颜料有着这样的价值。这些颜料是鲸上周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自己的。鲸之前的两个月一直在一家酒吧打工，他应该是将他打工赚的钱都用来给清泱买画具了。清泱当时只猜到这些连自己都没见过的品牌颜料并不便宜，但没想到会贵到让清泱不敢接受的地步。如今要将这些颜料还给鲸是不可能的，毕竟清泱已经用过。而且鲸只会画素描，这些颜料对于一位色盲来说也毫无用处。清泱并不打算将它们还给鲸，他只是不再舍得将这些颜料用在画一些瓶瓶罐罐上。
这段再熟悉不过的回家路今天似乎格外的长，清泱手里紧握的画箱把手也越来越滑，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不得不中途停下来休息了几次。夏天的这个时间摆摊的人已经渐渐聚集而来，他们拥堵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清泱钻进了一条小道里，小道上只有一家还开着门的店。那是清泱以前经过时从来不会注意到的水族店，此时它放置在玻璃窗边的巨大方形鱼缸映入了清泱的眼帘，来回游动着的每条鱼儿都被他打量了一番。
数不清的小鱼围着清泱贴在玻璃窗上的手指打转。十几尾蓝色的金鱼也好奇的在一旁观望着。清泱没有多做停留，他看了一会那些活泼可爱的小鱼之后就又提着箱子向着湖所在的方向走去。
清泱还没走到家门口，饭菜的香味就飘了出来。“晚饭有鱼！”清泱有些兴奋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竹家除了清泱之外没有人爱吃鱼，清泱的家人甚至有些厌恶沾有鱼腥味的饭菜。幸好厨艺上佳的鲸和清泱一样对海鲜情有独钟，每当鲸到清泱家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桌上总会出现一两道海鲜。
清泱进了家门，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果然正在厨房里忙碌着。清泱悄声上了楼，他放下箱子换完衣服之后，又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偷偷地从正在炒菜的鲸身后伸出了手。
“干嘛呢？”清泱还没下手挠鲸的腰就先被鲸发现了。他转过头，宽大的手掌紧握上清泱纤细的胳膊。
“放开我……”清泱挣扎着想将自己的胳膊抽回，但努力了半天也没能让鲸的手掌挪动分毫。更让清泱觉得可恶的是，鲸在控制着自己的同时还能用另一只手慢悠悠的炒菜。
“尝尝味道。”菜要装盘的时候，鲸放开清泱的胳膊，夹了一口菜吹了吹，喂到他的嘴里。
“难吃。”清泱站在锅边闻菜香的时候，胃就已经要饿穿底了，”你喂给我的难吃。“清泱推开鲸，抓起筷子，一会功夫就往自己嘴里塞了好几口菜。
“留点给我成么？”鲸抽出纸巾一边擦着清泱的嘴角一边和这只馋猫打着商量。
“鱼呢？”“什么鱼？”鲸装作不知道。“鱼拿出来。”清泱没理会鲸的故意装蒜，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好吃的。
“等叔叔阿姨和你姐回来你再吃。”还没等清泱开始洗劫厨房，鲸夺回筷子，推着清泱出了厨房并紧锁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revolving scenic lanter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