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素心向锦年》七个小矮人

81、第八十一章 尘埃落定

　　结界破除后，那些枝蔓也消失不见，只留谢宝林胸口那个巨大的洞还在淌血。

　　看见她的灵识正在一点点碎裂，虽然明知除了他和我以外，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姬流觞仍是毫不犹豫地催动自己体内的灵力为她疗伤。

　　“娇娇，”张义一边拼命捂着她胸口的洞不让它往外流血，一边咬着牙骂她，“你胎没落，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声音里是连他自己都久违了的，带了哭意的鼻音。

　　谢氏抿了抿唇，抬手去碰他的眉眼，答非所问：“你不是教过我吗？上位者，做事要做得干净漂亮，不能让人挑出半分差错。”她抚了抚略微隆起的小腹，“谋害皇嗣，将来史官该怎么记王后这一笔？”

　　冰凉的手划过肌肤，张义皱了皱眉，谢氏突然一阵心绞痛，心头热血汹涌而出湿透了张义的半幅衣摆。

　　张义更紧地抱住她，不再说话。

　　“我有一事想求得你的原谅。我自小身带顽疾，一直用药续命，才能活到今时今日。我知道你在我每日喝的汤药中加入贲草是为了使我怀上孩子后方便落胎，我知你不愿拖累一个无辜的生命。可那毕竟是一个可爱的生命，在我得知自己怀孕时，我怕对孩子有影响，就偷偷命人换了副药方。”谢氏仰起脸看着他，弯了弯嘴角，“所以，你们大可不必费心算计我，我已没有多少时日可活……我还有几句话想交待你，如果兄长知道了我的死因，定然不会善罢干休，还请你转告三哥不要将实情告诉兄长，等我去后，劳你将我的尸身随意丢入液池，也好借此机会来试试后宫深浅，肃清前朝纲纪，算是我这无用之人为我鲛族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她摸出一卷墨迹隐约的布帛递给张义，气息已有些不稳，“这上面，列了一些可用之才的名单，还有一些，是相互勾结的后党官员……后宫前朝本是一体，如今朝中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三哥初登大宝，根基未稳，会需要这份名单的……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就把这卷布帛交给三哥，可保你平安无虞……请你再帮我告诉三哥一声……芳儿祝他和萧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张义隔着布帛握住她的手，像是才回过神：“我这样待你，你该恨我的，为什么……”

　　谢氏微微笑了：“你不必替我不值，我活着的时候，你得千方百计哄着我，假装喜欢我；我死了，仍有陛下赐予的哀荣，我的灵位要设在长乐庵里，每日受你的香火供奉……这样看来，我一点也不亏啊……”

　　许多画面猝不及防地掠过眼前，张义蓦地想起一些旧事。那年宫变，他碰巧施舍了落难的她一碗热粥，此后漫漫时光他好像总是不经意遇到她，有时候，是在雕栏玉砌的回廊处；有时候，是在云蒸霞蔚的花海中；有时候，是在菡萏飘香的石桥上……

　　她挽着风，柔声唤他：“张义。”

　　真真假假两个字，如今想来，却是分外长情。

　　殿内空寂无声，他忽然问了一个从未问过也从未敢认真想过的问题。

　　“你是不是……早就对我动了心？”

　　谢氏一怔，许久，她攀着他的肩，凑到他耳边：“我本无心，何来心动？”

　　她微微笑着，泪从下巴滑入他颈间。

　　“那就好……那就好……”他亦笑了，眼角滑落一滴泪，心口传来自己也不明白的疼痛。

　　他却未曾去好好琢磨心痛的原因，显然全副身心已被那份名单吸引，他匆匆扫了眼，嘴角渐渐上扬，就将名单卷起来收进了随身携带的一支木簪里。

　　难怪绿萼大费周章布下天罗地网要寻什么桃木簪子，原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正事办妥后，他才抱着她起身，难得温柔低语：“你不是说，你活着的时候，我得千方百计哄着你？现在，你想我怎么哄你？”

　　她依偎在他肩头，缓缓合上眼：“若有来生，一愿双亲健在，二愿儿女绕膝，三愿日日喝粥，余生足矣。”

　　殿外，重云掩去天光，狂风卷起漫天落叶，废殿前的海棠树仿佛恨不得一瞬入秋。

　　“三哥，”等张义抱着谢氏的尸身走远后，我将哭花的小脸埋在姬流觞胸口，叹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对不起,我以前脾气不好，总是指使你做这做那，明知道你忙着巡海，还老是耍赖非叫你陪我到处玩，生起气来就爱乱闯祸，总害你为我受伤……我从来没替你着想过，从来都是你在迁就我、保护我，你一定很累吧……我……我们，”我踮起脚，眸子里说不清的情愫如星星一般闪亮，“和好吧。”

　　这是化作幽冥后，这么多时日以来，游荡红尘的我一直想同他说的话。

　　对不起，我爱你。

　　在一度怀疑自己进入梦境，产生幻觉之后，姬流觞终于捧起我泪水涟涟的小脸，欣喜若狂，又患得患失地吻了上来。

　　“蔷儿，我的蔷儿……”

　　泪水迷蒙里，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天窗外被暗云遮蔽的天空，悚然一惊，大呼：“天塌了，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