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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麻烦的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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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子】
我经营着一家名叫“鼠色”的店,是个类似酒居的酒吧。
作为一个酒吧里的酒女,我遇到过各式各样的人,也被提问过各式各样刁钻的问题。
“雅子小姐长得漂亮又那么贤惠,丈夫一定觉得很幸福吧。”
“啊啦啦,布朗先生真是喝醉了,我倒是想结婚,可就是没人要啊。”
“真的假的?这么大的店铺就你一个人打理着?”
“是啊。我偶尔也会觉得这样太累了。嗯……还是尽快找个男人回来吧。”
“呵呵,这岂不是更累?要不就让我帮雅子小姐分担一下,别看我这样,其实是个贱骨头,喜欢干累活。呵呵。”
“布朗先生只要经常来这里看我,雅子就会足够开心了。哦,对了!今天下午刚到了一批新型的杜松子酒,要来一杯尝尝么?”
而我都有将他们打发过去的办法。
盛夏夜晚的空中飘下了些雨,雨不大,丝毫没有驱去暑气,反倒添了不少躁意。
我想着这样的夜晚,大抵是没有人会有情趣来酒吧喝闲酒、聊琐事的吧。于是便决定早些打烊。将头发盘成一个圆髻,扎紧色留袖上的绑带。当我清洗完器具,正解下发带时,身后的门铃响起,提醒我有客人来了。
客人应该是个急性子,因为还没待我开口招呼,背后的声音便已响起。
“貌似我来得不是时候,这家店的女主人看上去不是特别欢迎我。”
清冷的声线夹带着微微的喘息声,将看似调侃的话语也讲得毫无感情。
我略略有些吃惊,但还是在转头的瞬间带上微笑:“没有的事,客人要是真的这样觉得,那我可就不好做生意了。”
站在门口的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皮革风衣,宽沿帽子扣在头上,脸被隐于黑暗中,看不清相貌。但是我也可以仅凭链接着他袖子上的那些怪异金属链条认定了他的岁数并不大。时下的男孩都喜欢在身上戴些古怪的东西,这没有任何疑问。
只是他一直捂着自己左手手腕,像是受伤了,让人不由介意会去多看几眼。但是我决定不多嘴去问,因为这里是赛尔登的“外围”——富兰森特城墙外的非法地带。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肮脏交易在这里的阴暗角落里发生着,杀人、情·色、人口贸易、偷窃、抢劫、贩毒……你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这里都有。
倘若不想成为明日随意放置在路边的死尸,最好的方法就是,别看不该看的,别问不该问的,别听不该听的。
我抓起发带,再次将脑后的头发盘成一个髻,用清水过了过手,问道:“想喝点什么,小男孩?”
“小男孩吗?相比较之下,我还是比较乐意被称为先生呢。”他抖了抖身上的水渍,放下帽子,露出一张俊朗非凡的脸,脸部线条出乎意料地柔和,高挺的鼻梁却霸气十足,额前的碎发被雨打湿,水珠顺着柔软的发丝下滑,滴在蜜色的皮肤上,流入胸前的衣缝中,突起明显的锁骨泛着健康的光泽,墨色的瞳仁被雨水润湿后有一种异样的美。
黑发黑眼,蜜色皮肤,这些足以让我确定他是个亚裔。
我喜欢来自东方的男人,那块大陆神秘深奥,充满着魅力,男人的身上也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如同一个被放在烟灰缸里没有掐灭的烟头那样显眼。而我,却偏偏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这些理由,让我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
唔……是个性感的男人,只是嘴巴有点坏,但……貌似这样也挺不错。
他随意地在其中一把吧台椅上坐下,皮衣上的水珠连带着打湿了桌面。我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毛巾,他接过却只拿它来擦桌台,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得病。
他抬头看着酒柜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一杯特基拉酒加冰再滴两滴薄荷,还要一碟蓝莓酱,谢谢。”
他说的特基拉酒其实就是龙舌兰酒,与廉价的杜松子酒不同,这种酒的原料很特别,是一种有毒的植物——龙舌兰。
一般在酒行里,真正了解龙舌兰酒的人是直接纯饮的。先喝一口,然后含在嘴里,待舌头微麻时再慢慢下咽。品酒家们认为这样喝会在精神上进入忘我的境界,显得自己像一个高雅的贵族。
嗯哼,很闷骚的喝法。
虽然,那些说法大多都是无聊酒鬼们的胡扯。但是,眼前那位男士所说这样荒谬的喝法我着实连听也没听过。
我一边调酒一边打量着他,现在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算好,这样做生意可不会有回头客。于是,我打算主动跟他聊聊:“客人不是本地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依旧是那清冷的声线。
“啊啦啦,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身上有种不同的气息,也可能是女人本能的直觉。”我捏着滴管,吸上了一些蓝薄荷浓液,液体坠入酒中又溅在杯壁上,泛着油花,“‘外围’这种地方可养不出像先生您那样精神气十足的好男人。”
他倒也不推辞,却缓缓地松开了捂着手腕的手,听了这些话表情也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变化。
“哝。”我将酒和一块柠檬派递到他的面前。
他一愣,随即又变回刚才的表情,指了指桌上的柠檬派,用动作示意我他刚才并没有点这个。
“啊,这个嘛,是给新主顾的见面礼!不收钱的。”我笑着递给他一把叉子和一小碟蓝莓酱。
“谢谢。”他冲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左手刚端起酒杯却突然不稳,颤抖起来,酒洒了一身,左手上也被泼上些许酒水,正顺势流进衣袖中。
我正要帮忙,他却摆摆手。拿着刚才的毛巾仔细擦着衣服和袖子,待干净了再放回原处。
杯中的酒只剩下一小半,他却不要求我给他换一杯,径自把蓝莓酱倒入酒中,再用叉子搅拌均匀。
端杯递到唇边,嗅了嗅,猛地喝了一口,忽然被呛住了,脸憋的通红,却使劲儿忍着不咳出来。
这个男孩许是不会喝酒吧。我诧异地看着他,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出来:“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嘿,你叫什么名字?”
“班……班犀里·查尔克斯。”说完他终于抑制不住,伏在桌上强烈地咳了起来,我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待他喝下轻轻拍打他的背脊。
此时,屋外警鸣乍起,响彻了整个“外围”,由远及近。
我刚刚已经说过,这里是凡尔登的非法地区,顾名思义就是不受法律约束的,而此时此地却有警鸣不断,说明定有什么权贵在“外围”出事了。
可无论是谁出了事都于我无关,不是么面前的男子一直低着头,我翻了个白眼,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
这个点,附近的巷子里只有“鼠色”还是营业中,不久就有汽车刹车声响起,车灯和引擎熄灭在酒吧门口,脚步蹬蹬地跨入了店中,推门的劲许是使大了,门铃叮当个不停,反倒惹得人心里起了烦躁。
“打扰了,我们是警官,正在追查一个危险的罪犯。”两位中比较年长的那位胖男士说道,“斯内普议员的儿子刚刚在附近遭遇了谋害。”
“天呐,那可真是个不幸的事件!”突然的死讯让我有些意外,不由展开右手,并拢五指,中指快速地在额头以及左、右肩窝上点了三下,接着说道,“他受过的这些苦,父神定会对他有所补偿。”
“是啊……因为附近只有这一家店开着,所以过来提醒一下。请问刚才20分钟之内有没有一个行踪怪异的人来过?”
行踪怪异的人?我诧异,难道他们说的是这个罪犯是……他?班犀里·查尔克斯!
拍着他背脊的手渐渐停了下来,停在半空不知该放哪里。一时间,偌大的店铺里空留咳嗽声突兀着,让人无法忽视。
“请问这位是?”
这次说话的是个长相秀气的女人,二十三四的年纪,留着干练的短发,眼珠明亮地像面镜子,似能映出审判世间邪念与罪恶的法则,一看就知道是一位要立志贯彻正义的人。这样的人说得好听了是有明确的目标活着,但保不好就是个刻板的直神经,不懂得留余地。
这样的人此时此刻正盯着班犀里先生因咳嗽而上下起伏的背影,目光犀利,让我不由地揪心。
“啊啦啦,他是我的客人,山姆先生。天刚黑时就来了,一直和我在店里喝酒。”
我内心焦虑异常,可是行动上却已经显示出我要包庇他的决心。根据那些警察跟我说的信息里,不难发现他们其实并不知道那个罪犯的长相特征,虽然也许会是刻意隐瞒,但也有值得试一试的必要。
“可能是因为来之前淋了雨,又加上刚才没有顾忌地喝了一番。山姆先生的身体情况现在不大好,也许是发烧了……”我笑脸如常,转而有露出担忧的神情俯身探了探他的额头,故作随意地把装着温开水的玻璃杯向里面移。轻声道,“我正在照顾他,刚喂他吃了退烧药,大抵已经迷迷糊糊了的吧。真是不像话,呵呵。”
“是这样啊,那可真遗憾。”那位略微发福的中年警官低声说道。
“至于你们说的那个罪犯,我倒是没怎么注意,总之没来过店里,晚上的客人只有山姆先生一个。真是抱歉,没有给警官们提供到什么线索,就连我都开始有点埋怨自己了。”我用真诚的眼光与他们对视,喃喃自语,“啊啦啦,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宁静了呢。”
“小姐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啦!”中年警官眼神动情地安慰道,“像小姐那样长得漂亮又心善的姑娘,现在真是越来越少了。我是诺德·克雷耶萨摩警长,她是新上任的菲特拉警官,虽然是个新人,但是绝对可靠。如果以后遇到麻烦,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们寻求帮忙。”
“那怎么好意思,真是太劳烦你们了。”我向诺德警长报以微笑,转向菲特拉警官时却发现她依旧在盯着班呢犀里先生的背影看,像是不相信我说的似的,她快步走向我与班犀利先生。
菲特拉警官站定在班犀利先生的另一侧,突然两手抬了起来,我不由心中笛声大鸣。而她的手却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不停地挥散开面前的气味,埋怨道:“呵,好浓重的酒气,喝了不少了吧。”而后拿起桌上的酒杯检查了一番,又凑在鼻子下方闻了闻,“蓝莓……还有薄荷?倒都是可以解酒的好东西……”
正在思考对策时,身边的人却动了动,咳嗽了几声压着声音埋怨地说:“怎么这么吵?嗯……”
特地装出来的声音没有之前的清冷感觉。磁性的,带着浓重的鼻音,真的就像刚从睡梦中刚被吵醒一样。
他翻了个侧面接着睡。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走吧,菲特拉警官。”他朝我笑了笑,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是,警长。”菲特拉回答道,转身又瞥了班犀里先生一眼,才跟随着诺德警长上车,扬长离去。
“两位警官慢走。”
“终于……”
随着警笛声扬长而去我松了一口气,吧台边的“肇事者”缓缓坐起身子,淡定地犹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顿时感受到了自己和他心态平和的差距。
他用那双墨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你真是个特别的女人。”
“什么嘛……我还以为山姆先生会夸我既长得漂亮又心善呢!”我打着哈哈将这意义不明的话给掩饰了过去。
“老板娘真爱开玩笑。”他否决掉这个名字后,又一次端起那杯色泽古怪的龙舌兰酒,晃了晃,杯底的深色蓝莓碎果粒也被迫随着水波一起被震荡到水面,然后再缓缓下沉,坠回杯底。
“叫什么老板娘呀,听起来怪老气的。我叫雅子,这里的客人都叫我雅子小姐,你若是不嫌弃,也就这样跟着叫吧。”
“好吧,雅子小姐。”他端着酒杯朝我点头示意,然后一饮而尽。这次虽说没被呛着,但看他的表情显然是不大喜欢这味道。
他把杯子放回了吧台上,看了看墙上的吊钟,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说道:“叨唠了这么久,我也差不多该走了。一共多少钱?”
他指了指桌上的那些,从裤袋里掏出钱包。钱包也依旧是黑色皮革,上面缀着花纹怪异的金属饰品,看起来像是两个大刀交叉叠在一起,但却又不像……在灯光下泛着冰凉的光,看不大真切。
“320克卢。价格很公道。”我伸手接过钱,却发现他给的钱远远超过他所应付的。
“多余出来的钱,就当作新主顾对老板娘提供的服务感到满意所给予的回礼吧。”他将风衣上的帽子戴好,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毛巾,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动作。转身向外走去,拉开了门,门铃叮当地响了两声,“那么下次再见,雅子小姐。”
说完他的身影融入室外的黑暗之中,门铃在门关上的同时再次响起。
“下次再见,班犀里先生。”
奇怪的人,还有奇怪的名字…… 我看着手里的钱和桌上的完全没有被碰过的柠檬派,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喜欢欠人情么?真是摊上了个让人头疼的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