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饭店》幺娇

62、鬼市（八）

　　这无疑将会是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夜幕降临，雾蒙蒙的山头在暴雨的冲洗下昏黑一片。几个年轻人饶是再壮实，也有些撑不住了。大家都面色苍白，身子和头发或多或少地都湿了一大片，泛着潮气，怎么样也干不了。
　　天气太冷了。而不间歇的秋雨带来的冰冷会逐步加剧。
　　三个女生挤在一个帐篷里睡下了，裹在潮乎乎的睡袋里仍旧瑟瑟发抖。
　　而几个男生必须担负起守夜的责任，他们两人一组，轮换着守在帐篷口。
　　等到了后半夜，正是宋译和尹峥。宋译裹着雨衣，正坐在石头上靠着帐篷打着盹，极度的困倦和疲乏让他昏昏沉沉。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夜晚被雨浇过的山头阴冷阴冷的，像是一整块泛着白烟的冰坨。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忽近忽远，忽明忽暗，他迟疑着，竟随着那虚无缥缈的声音站起来，一阵刺骨的夜风吹过，他昏沉的脑袋被那阴冷一激，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一醒不要紧，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茫然地四下一望，才发现身边的尹峥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也许是去方便了，这样想着，宋译又懵懂地坐了回去，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他仅仅穿着一件T恤和雨衣，根本抵挡不住那紧紧缠在身上的湿冷气息，刚坐下就抱着双臂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这也太冷了。就像是记忆中最冷的那个严冬，能把人冻得血液都凝固。宋译点起了一根烟，一边搓着手臂，试图让自己回回神，清醒一点值夜，顺便等着尹峥回来。
　　一盏白森森的防风灯挂在帐篷门口，发出幽幽的白光。勉强能照出一小块区域的轮廓。宋译抽着烟，搓着手臂，左等右等，都不见他的人影。又看了看表，正是凌晨三点半。距离刚才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就算是上大号也该回来了吧？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努力地想往那黑乎乎的树丛里张望，却发现一片寂静昏黑，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
　　难道是自己回帐篷里去睡觉了？想到这里，他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子，跺了跺发麻的脚，提了防风灯，开始一顶一顶地去翻旁边的帐篷，李毅仍然躺在帐篷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三个女生也好好的睡在帐篷里，而除了他们几个，哪里有尹峥的影子？
　　第三顶帐篷是空的，不止尹峥，就连吴涵也不见了！宋译看着那顶空空的帐篷，眉头打成了一个结。
　　难道这两个人是自己走了不成？根本不可能，夜里下山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还是刚下过暴雨！太危险了，就算是再着急回去，他们也不会做出这么没有理智的事。
　　那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额头有一滴冷汗流下来。忽然想起了自己半醒不醒时，听到的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难道他们两个人是出了什么事？
　　宋译一想到这儿，便再也无法坦然守夜。捻熄了烟头，开始绕着帐篷前面的空地打起转来。
　　他皱着眉头，脚步踉跄而急切，没走几圈，终于狠狠地咬一咬牙，提着那盏防风灯，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下过雨的树林格外的泥泞，茂密而原始的植被间在微弱的灯光照耀下，显得鬼影绰绰，漆黑漆黑的令人胆寒。
　　宋译拿着防风灯，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亮光，好像那就是他全部的希望。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树根走，边走边小声地叫唤着尹峥和吴涵的名字。
　　也不知走了多久，宋译甚至觉得那寒气都不是那么重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了一点亮光。他登时心中一喜，还以为找到人了，便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等到越走越近，宋译才发现，那点亮光红红的忽明忽暗，竟是一个燃着的烟头。
　　而烟头明灭之间，宋译提了灯照过去，便隐约地照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几乎吓得坐在地上，可那人瞧见了他，便十分自觉地咳嗽两声，表示自己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宋译心跳如擂鼓，忍着掉头就跑的念头又看过去，便看见那是一个身穿黑衣，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抽烟。旁边还有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些什么。
　　“你是谁？”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他完全没想到在这个大雨封山的夜晚还能在山上看到除了他们以外的人。而这个人大半夜还没事人似的出现在荒山野外，显然十分可疑。
　　“我是摆摊卖东西的。本来打算趁着夜里翻过这座山去赶早市，谁知道上了山才发现下了雨之后下山的路会这么难走，只能等天亮了再出去了。”
　　那人一抬眼，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朝着宋译看去，竟是十分英俊的一张脸。
　　见宋译一身狼狈，不由得嘿嘿一笑：“我说哥们，怎么大半夜的也不睡觉，出来散步啊？”
　　“我出来找人，你有没有见到？”宋译收回防风灯，随口问了一句，显然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心想着这个人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在这儿，不管怎么说都很可疑。自己还是赶紧找到尹峥和吴涵，然后赶快回帐篷的好。反正雨已经停了，天亮就能下山了，李毅应该能撑得住。
　　“我就看见你了。你找的是什么人？”那人却并不识时务，仍旧和他搭讪：“夜里找人恐怕很难找到吧？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到时别人没找到，自己再走丢了。”
　　宋译皱起了眉头，露出不悦的表情。但是他也明白，这个人说的并没有错。自己一整天就只吃了几块压缩饼干，又守了半宿夜，早就处在大病一场的边缘了。
　　见他穿着一身耐克，又是一口本地口音，宋译终于还是迟疑着开了口：“兄弟做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不生意的，我就是摆摆摊卖卖衣服，都是便宜货。”
　　卖衣服？那真是太好了。宋译暗自庆幸，幸好自己问了这么一句，要不真得冻死在这儿了。边想着边极快地开了口：“什么衣服？多少钱一件？”
　　那人一听，便开开心心地蹲下来，打开身边的那个黑色的大塑料袋，从里面掏出几件薄羽绒服来。
　　“为了抢占市场，都是薄羽绒服。你要想要的话进货价，一百块钱一件。”那人用嘴叼着烟，上升的烟雾熏得他眯着眼睛，只见他扬着一边的眉毛，白玉一样的脸上一双眸子寒星般闪亮，加上那痞痞的样子，颇有几分帅气逼人的味道。
　　宋译却没注意看，他的眼睛都放在那几件颜色鲜艳的羽绒服上。下意识地用手伸进兜里去翻了翻，发现自己没带钱包，口袋里的零钱都凑上，也只有七十块钱。
　　“兄弟能不能便宜点，我这儿就有七十，卖给我一件吧？”
　　那人露出犹豫的表情，似乎很难决定，宋译也知道，平时一件羽绒服就算是在地摊上，也得一二百一件，自己提出这种要求，确实是有点过分。
　　就在宋译以为他就要拒绝的时候，那人突然眉毛一挑，狠了狠心似的说：“成，今天早开张，就七十块钱卖你一件。”
　　宋译十分感激，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羽绒服，又递上零零散散的七十块钱，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正要转身走开，那人却突然叫住了他，见他回头，便咧嘴一笑：“哥们借个火呗。”
　　等到吴涵和尹峥清晨回到露营地的时候，就看到了昏睡在地上的宋译。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皱紧了眉头。
　　“不能再等了。”吴涵站在一旁，看着宋译苍白如纸的脸说。
　　尹峥没说话，那眼里是深渊一样深不见底的黑。
　　吴涵抿了抿嘴唇，大步走了开去，一头扎进了树林深处。他决定自己去找那个“人”，把这一切都结束。尹峥看着他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转身向着帐篷走去。
　　山里依旧没有信号，可大家醒来发现雨停了，还是欢天喜地，打算收拾东西下山，等到看见帐篷旁边穿着一件鲜艳的羽绒服，昏睡不醒的宋译时，全都变了脸色。
　　尹峥一边坐在旁边用小炉子煮着压缩饼干，一边安抚大家，他的声音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情绪。他并没有解释什么，只说现在还不能下山，下山的路还没有干透，恐怕那些湿泥太过危险。怎么也得等到明天。
　　陈蔚然忍不住哭来了起来：“为什么？如果不赶快把宋译和李毅送进医院，不是问题会更严重吗？”
　　尹峥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说：“宋译和李毅，更不能今天下山。况且，咱们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陈蔚然起初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看张关关和秦雨萌两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一副听从安排认命的样子，便烦躁得不行。她大声说着“我去探探路”便抛下尹峥他们，一个人沿着下山的路一直走，想先出去喊人回来帮忙。可是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走，绕过多少个圈子，最后都只会鬼使神差地回到露营地。
　　陈蔚然气喘吁吁，面色却苍白如纸。她呆呆地看着那些浓白的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遮住了下山的路，终于开始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雾灵山上雨停之后，平地漫起了腾腾雾气，越来越浓，到最后根本几米开外都看不清楚。
　　张关关和秦雨萌看着她从愤怒到惊恐，从惊恐到崩溃，一次次地走出浓雾又一次次地回来时，也感受到了她的绝望与恐惧。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连脸色有些青白起来，秦雨萌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紧紧地靠在张关关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