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一*粥

3、天生的恶

　　小镇上近来发生了很多新鲜事。
　　比如，一位周游世界的船长将大船舶在了小镇的港上，他还带来了他年幼貌美的独生女儿。
　　比如，镇上的面包房、杂货店和糖果铺，莫名其妙地丢失很多东西，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一丁点小偷的蛛丝马迹。
　　又比如，镇上有名的捣蛋鬼比比杨·戈尔奇兰两个礼拜没回家了。这件事倒鲜有人知，只教老陶匠戈尔奇兰大爷伤透了心。
　　此时，从小河附近一个废弃的磨坊里，传出了咯咯的笑声。
　　比比杨咬了一大口熏肉面包。“太好吃了！它是刚出炉的吧。”
　　阿啾把怀里抱着的香肠、干酪、水果、巧克力、酥糖一样一样地摆在地上。阿啾乐呵呵地说：“我本来想请你吃黄油棒，但是熏肉面包也十分诱人。”
　　比比杨又咬了一口，表情非常幸福：“你要知道，以前我想吃上这么一个，非得给那位胖师傅干一整天的杂活不可！”他又说，“黄油棒我也喜欢。你也给我来上一个。”
　　“得了吧，杨·比比杨，我拿不下这么多。”阿啾张开两只小小的手掌, “让我也吃一口。”
　　比比杨把面包整个塞进嘴里。“你去吃莓子。我不爱吃那个。酸死了。”
　　“那好吧。”阿啾留恋地盯着比比杨油乎乎的嘴巴，伸手去拿莓子了。
　　“阿啾，说真的，我以为你顶多能帮我搞些恶作剧呢。”比比杨看着阿啾，“我真没想到，你能帮我偷东西。”
　　阿啾行了一个小小的礼：“我乐意为亲爱的恶效劳。谁能想到，偷窃的过程那样简单，结果却这样美妙呢。”

　　比比杨说：“阿啾，你为什么叫我“恶”？”
　　“并不是我叫你“恶”，而是你本来就是“恶”呀。”阿啾说。
　　“什么意思？”
　　阿啾露出疑惑的表情。“杨·比比杨，你不知道吗？无论是谁，生下来就分善和恶。我的父亲告诉我，魔鬼生下来就是恶的，天使生下来就是善的。而人类有点复杂，善的和恶的都有。魔鬼得把这些恶的挑选出来，划归己类。”
　　“魔鬼怎么能区分人类中的善和恶？你们又不是人类。”
　　阿嘘说：“但我们了解人类。这些“恶”从小就有非常明显的特征。”
　　“比如说，有一些小男孩喜欢用打人的方式树立权威，有一些小女孩喜欢把她小伙伴的秘密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有一些孩子喜欢捏死金鱼，有一些孩子喜欢用尖利的东西刺穿毛毛虫的身体。有一些孩子出口成脏，有一些孩子以嘲讽他人为乐。还有一些孩子酷爱毁灭。他们伤害一切他们有能力伤害的东西，因为这能使他们获得内心的满足。”
　　小魔鬼快乐地说：“你看，这些恶通过人的行为表现得淋漓尽致，魔鬼怎么会区分不出来呢？这些人的天性中藏着魔鬼。”
　　“我就时常拿别的小孩儿恶作剧，”比比杨摇着头说，“我并不知道这就是恶。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好玩，使自己开心。被我捉弄的小孩儿，也并没有遭受太大的苦痛呀。”
　　阿啾咯咯地笑起来：“你太低估自己的力量啦。在被你捉弄的孩子心里，你的每一个玩笑都会留下深深的伤疤，好久好久都不会愈合。”
　　“我听人说，长大些就会好的。”比比杨的表情显得不高兴，“我想，我再长大些，就会换一种不留伤疤的方式来玩。他们长大些，伤口也会慢慢愈合的。不可能有不愈合的伤。我摔了大跟头以后，膝盖每次都会结痂愈合的。”
　　“心房又黑暗、又潮湿。那里受伤了，鲜血会不断地冲刷那个伤口，还怎么愈合呀。”阿啾叹了一口气，“不过，确有一部分“恶”在长大的过程中，不幸被“善”们用爱和教导引向善良。他们的恶之心被牢牢约束住，几乎没有露头的机会。但是魔鬼们仍能留住不少未受管束的“恶”。”
　　“哼，你们的本事倒不小。”
　　“因为，引恶向善太考验耐心啦。”阿啾说，“愈恶，善就愈恐惧于接近。我爸爸说，“善”们对于“非我族类”，都排斥着哩。再说，想要约束恶，靠的可是“恶”本身的努力。有哪个“恶”能意识到要约束自己的行为呢？那可是给他们带来快乐的根源呐。杨·比比杨，你不就是一个典型吗？”
　　比比杨慢慢地说：“为什么我是一个典型？”
　　阿啾笑着靠近比比杨，望着他的眼睛。“你的心打在娘胎里就藏着恶。你以弱者的痛苦为乐，连朋友的伤痛都可以将你逗笑。你却不敢反抗强者，只会偷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欺侮他无辜的牲畜。你是粗鲁彰显的代表，暴力萌芽的温床。善良软弱的人都惧怕你，凶恶强势的人却可以打压你。”
　　“你是一个天生的恶棍。但你缺少作恶的章法。在我的帮助下，你的恶将顺着正确的道路走得愈发深远……”
　　比比杨把手里的面包狠狠摔在阿啾的脸上。阿啾惊呆了。比比杨站起身来，一把将阿啾推倒在地，用脚狠狠地踹他。
　　“你才是娘胎里的坏种！你才是天生的恶棍！你竟敢羞辱我！”比比杨大喊着。
　　阿啾哇的哭了起来。他哭着说：“我本来就是呀！你不也是吗？难道这些话不是对你的最大赞美吗？”
　　“去你的！这跟老箍桶匠他们骂我的话一模一样。”比比杨喘着粗气，停止了对小魔鬼的殴打。
　　阿啾狼狈地爬起来，抹着眼泪往磨坊外边跑，嘴里嘟嘟囔囔的。比比杨听见“再也不回来了”“不会再管你了”“等着瞧”这样的只言片语。
　　“滚吧！”比比杨冲着阿啾的背影喊道，“别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