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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她轻轻巧巧地将他放下,捂上被子。蹬蹬蹬走到门口,巧笑倩兮道:“各位看够了没有?”尔后“砰”的一声甩上门,想来门外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他叹道:“云哥已逝,静遥亦死,如今连我都不知自己是谁。你千山万水地寻来,又是何苦?”
      她嫣然展颜,依旧是神采飞扬,一笑倾天:“圣女已逝,君瑶亦死,如今我也不知自己是谁。”
      她忽又“扑哧”一笑,抚掌道:“我们一个奸夫,一个□□,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浸猪笼,还是点天灯都是日后的事了,现在就让我们这对狗男女缩在这边荒之城姑且偷欢吧。”
      他虽是病中羸弱,听得此话却也不禁哭笑不得,笑意过后又有几分恻然。
      她挽起袖子端过来一盆水,学了梅娘那娇滴滴的声音念道:“云郎可是不舒服啊,且让小怜伺候你一晚,保管你上上下下通体舒坦。”说着便要解开衣襟,为他擦身。
      他笑着抓住她:“你觊觎我这副身体已不是一日两日了,若如此轻易便让你得偿所愿,我夫纲何振?”
      搭在腕上的手冰寒入骨,她心下一紧,不动声色地替他拉好被子,言若有憾地笑道:“你可想好了,别到时哭着什么‘翡翠衾寒谁与共’。”
      他折腾了这半天,终是疲累不支,向她浅浅一笑便睡下。
      她柔声道:“我陪你……”见他只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再无动静,知道他睡得沉了,她方接下后半句:“上穷碧落下黄泉。”
      她痴痴地数着他的睫毛,看着他像浅睡的孩子一样,惊吓地滚动着眼珠,她的手指划过他清冷的面颊:“这一次,应该可以长相守吧?”

      到了下半夜风声越急,尖锐的呼声如鬼哭狼嚎穿堂过境,在凄厉的风声中小城如苍老的妇人不住战栗,砂石打在牛皮蒙的窗户上如擂鼓声声。
      他在梦中蹙起了眉,身子慢慢缩紧,眉间呈出一片青色的阴影。
      她伸手探额,那万年冰寒便沿着指尖丝丝钻进心里。两人争斗经年,搭上了上万条性命,原本只是单纯地要报仇雪恨,却在乐遥横死后,一步步演变成正道与魔门的对决。
      眼见着他众叛亲离,眼见着他重伤濒危,眼见着楚家分崩离析,眼见着武林狼烟四起。她打赢了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却心心念念都是他苍凉的笑意。
      那一晚,他们饮下了合卺酒,只以为半生孽缘一朝散;而今千里辗转,苦苦寻觅,终得见他欲随风散去的单薄身形,竟是痛得不能呼吸,方知当日交换哪里是酒,分明是心。
      如今对着这张脆弱的容颜,再无怨,再无恨,只有爱,只有敬。
      敬他的铮铮傲骨,更敬他的百折不摧。不,她不会怜悯,更不会同情,他是那么骄傲的人!所以她更敬他,更爱他,爱着这个对人对己同样残忍的男人。
      云哥是梅树下一缕温润的白,静遥是君山上一点苍茫的灰,而面前这个自称云楚的男人,却是心口一抹浓烈的红。
      她举头望天,笑中有泪,衣袍尽褪,玉趾一移,柔柔地滑进丝缎之中。
      他苍白如雪,却也冰寒如雪,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他揽入怀里。你的痛,我不能替你受;你的冷,我和你一起挨。

      鼻端萦绕着他浅浅的药香,她慵懒一笑,尾指勾了他一缕乌发酣然入梦。
      她是被一阵奇怪的震动惊醒的,还未睁开眼睛,已经可以感到指下的肌肤在剧烈的痉挛。她忍泪含笑轻拍他的脸:“醒醒,快醒醒!”他牙齿抖得格格作响,闭着眼不住颤栗。她的心在他每一下抽搐中绞紧,听到从他牙关溢出的低低呻吟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猛地扬起手,用力往下一扇,咬牙恨声道:“醒醒,你敢给我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
      挨了那么重的一个耳括子,他的脸上仍是一片青白。她俐落地擦掉眼泪,一手将他箍紧,一手输入真气。丝丝热意方散入他体内,他猛可痛呼一声,唇间溢出鲜血。
      “看来我注定只能害你。”她苦笑着收手。他全身经脉已细若游丝,如何经得起她的内力。
      他竭力挤出一丝笑意,艰难地出声道:“去找……关伯。”
      她背抵着门,听得房内的声声闷哼,只觉那一声声都似利剪,从喉口一路刺到心里。
      她仰天冷笑道:“老天,你若真要他的命,就痛痛快快地拿去,大不了我陪他同行;如若你让他受尽煎熬还是难逃一劫,我就算上天入地也要找你平了此恨。”

      关山月见她只管替他擦身,却绝口不问自己一个字,心下大奇道:“你不想知道他的病情?”
      她手下一顿,淡然笑道:“有何干系?他若还有一日性命,我便陪了他一日;若有一年,我便陪他一年。”
      关山月不知何言以对,唯有笑叹道:“看来关某还是个俗人!唯医者本份,我少不得要告诉你一声。他本寒气入体,转天时骨节便钻痛难忍,摊了常人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他心脉已散,最是受不得疼,寒毒发作牵动心脉这才最是致命。”
      “我治不了病,只能续命。”
      她仍是浅笑无语,关山月心下叹道:“真乃奇女子也!”
      掀开一领,她握着湿巾的手悚然一缩,他敞开的胸膛上竟有数处烫红的圆点。再往下揭开衣襟,紫黑的灼伤新旧不一,密密麻麻,望之触目惊心。
      关山月扭头一看,漫不经心道:“寒毒发作时,唯有粹针之法祛之,钢针烧红刺下,肌肤灼伤在所难免。见多了自然会习惯。”
      她只觉心脏被人猛力一拧,五内俱焚,眼中景象俱蒙上一层水影。她凄然笑道:“你为何不死,为何不死。”

      “你看这粥有何不寻常?”
      他靠着大堆软枕,低声道:“不用费心,我真的没有食欲。”
      她凶悍地拧起两道秀眉:“我辛苦了这半天,你居然敢跟我说吃不下。”尔后狠狠地挖了一勺伸到唇边:“你从醒来以后就滴米未进,是成心要把自己饿死是不是?还是我坏了你跟那位美人的好事,你心中有气?”
      他无奈地张嘴,浅浅啜了一口。
      清粥入喉,胃间顿时一股不适,呕意直泛上喉间。
      她戚戚切切地说道:“你要是吐在地下,我就得擦地板;要是吐在床上,我还得洗被褥,你就忍心……”她唱作俱佳地张开纤纤玉指,“让我这么美的手去做这等粗活。”
      他极力抚着胸膛,几经折腾,勉强压下喉间的不适,力不从心地白了她一眼。
      她眼珠一转,又计上心来:“不如我唱首曲子,你便喝下一口。”
      半个时辰后,她收起碗,恶狼扑羊地扒下他汗湿的里衫,洋洋得意道:“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沙暴渐停,终年不散的尘土中,又是一轮烈日当头。
      将养了几日,静极思动,他便要出去透气。
      她很认真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很严肃地摇摇头:“不行。外面一大堆莺莺燕燕对你垂涎欲滴,我当然得把你看紧了。”
      他苦笑道:“你当我是唐三藏不成?”
      她格格笑道:“你当然不是唐三藏,你是我的禁脔。”语毕便笑得乐不可支,显是对自己能想出如此绝妙好词颇为自得。
      带上门,一转身便看到楼下两个调笑的身影。
      柳无涯正死乞白赖地缠着小唐不停地问:“你想不想我?”小唐虽是大大咧咧,举手抬足间像极了男儿,此时也不禁面若桃李。
      她以手遮眼举头望天,听到自己的心脏如水晶般细碎地破裂,在炽烈的白光中她大颗大颗地掉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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