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华》灯影叠叠叠

2、第一章 初入宫门尚懵懂 海棠树下互真心

　　我叫夏知，娘亲说是知冷知暖知人生不易的意思。
　　我叫夏知，是外室所生养的女儿，注定了身份卑贱，一辈子见不得光。娘亲说父亲最疼我，可长至六岁父亲是何模样我从未见过。
　　我叫夏知，是被嫡母发现后贱卖入皇宫做粗使丫鬟的人，若知道入了宫门会遇见一个又恨又爱的男子最终失去所有，宁愿当初被嫡母打死，也不会踏入宫门一步的。可世间没有早知道，而且即便知道又如何，到那时我仍会犯贱地选择他，就像那么多丫头中他独独选了我做他的贴身一样，一切都是命定，怨不得天。
　　对六皇子御景深最初的印象是冷冽且忧伤，就像初春时即将化去的冰雪，有着自己的骄傲却随时有会消失殆尽的宿命。
　　宫中贵人选丫鬟的那日我心中惴惴不安，胆怯地立在众人的最角落，深怕被哪个小太监捡了回去做对食。悄悄打量四周却看到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眼疏朗，但身着竟朴素得不像这宫中之人。
　　“那个，”少年指了指我，“张公公，就要那丫头了。”那太监瞧了我一眼，弯下腰用尖细的嗓音说道：“六皇子您觉得好便行。”站在那少年身侧的姑姑冲我冷声说道“跟我走吧。”
　　我跟在那姑姑身后一路走一边张望，红墙黛瓦，巍峨大气，却隐约让人压抑地透不过气来，抬头一看天竟都是方的。那姑姑转头看到我一脸呆样，皱了皱眉，“入了这大楚宫殿便要学会少听少说多做，可懂？”“哦。”我怔怔地回了句。“今后你便知道了，这也是为了你好。”
　　“六皇子六皇子，当年那么多人你为何偏偏选中我了呢？”我歪头看着正在静静读书的六皇子，“难道我有何自己都没发现的过人之处，让我在众人中脱颖而出？你一眼便发现我是个人才？”我眨巴眨巴眼。他似乎是被我烦怕了，放下手中书，叹了口气，“当初选你不过是看你站在那颇为安静，领回宫不会过于聒噪罢了，现在看来似乎是领了个小麻雀回来。”“什么？”我夺走他放入嘴边的茶杯，忽觉手中一片凉意，皱了皱眉，“这茶都凉了，我让她们再换一壶来。”，“不必了。”他眉眼间一片凉薄，“宫中用度紧缺，也不必费这事。”
　　十岁的我不懂，优秀如六皇子为何遭宫中人忽视，遭皇上漠视。后来才懂，嫡庶有别，是这四个字让他付出比别人百倍千倍的努力也收获甚微，是这四个字，让老天将我带到他身边，我们惺惺相惜，不相信命中注定，掩埋着内心深深的憎恨，这股憎恨就像熊熊大火渐渐吞噬一切。
　　“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吃海棠糕吗？”御景深用眼神示意我，“院中那棵，釆后制成也让我尝尝你的手艺。”我瞬间来了兴致，我其他的不行，唯独对做这些糕点颇有天分，上次柳姑姑尝了我做的桂花糕竟破天荒地夸奖了一番。“好呀，明晚我们一起在海棠树下赏月，你吟诗给我听。”说到这我想起了什么，“六皇子，您看看我都十岁了，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呢！”我讨好地替他揉了揉肩，“今后我给您做海棠糕，您教我写字可好？”，“这有何难。”他提笔便写下夏知两字，字如其人苍劲有力，等墨干后举到我面前，“今后便照着这字练习，日日都需如此。”“好。”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火红的海棠在黑夜的笼罩下愈显妖异娇艳，我抬头看了看月亮，这是我入宫后第一次认真地欣赏月色，“在你眼里月亮也是这般稀奇的？”御景深见我看月亮看得出神有些好笑，我转头望着他，月光下他的脸庞更显柔和，一双眸子深邃漂亮，真是个漂亮的少年，我心想。“六皇子您不懂，”我坐下给他斟了杯酒，沉默了片刻，“奴婢娘亲是外室，奴婢从小就与娘亲和嬷嬷三人住在破落院子里，那院子到了晚上恐怖异常，我们是门都不敢出的，又哪里知道月亮原来是这般温柔皎洁的。”
　　“呵，你我倒是颇有些缘分的。”一片海棠翩翩落入六皇子杯中，如血玉般晶莹剔透，他倒也不介意，顺势低头小酌了一口，缓缓说道。我一愣，但转念又想到，曾偷听宫中老人说六皇子的娘亲是原是皇后宫中的二等宫女，皇后在有孕时为笼络圣心使了些手段将颇有些姿色的她送到了皇帝的榻上，谁知这便有了六皇子。皇后自然是大怒的，六皇子出生没多久那宫女便暴毙身亡了，陛下也不多问，连个名分都不曾给就草草葬了。惹怒了皇后，六皇子在宫中自然是不好过的。
　　我忽的有些惆怅，“唉！”他笑看了我一眼，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小小年纪有何可叹的？”我抬头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六皇子，奴婢才不管宫中人是如何看您的，在奴婢的眼中您就是我唯一的主子。”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我掷地有声的誓言。他浅笑，如星星般的眸子里荡漾着我的身影，“夏知，知冷知暖知我心，你注定是抚慰我的一道光，我不会让你后悔跟了我的。”
　　我不会让你后悔跟了我的。半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不断反复着他的话，我闷头藏在被子中，低低地笑，不一会眼泪却流了下来，六皇子与我何其相似，就像是看到另一个我在这深宫夹缝中晃晃度日。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老爷闲来无事玩玩的贱货罢了，而她，”嫡母用那尖尖的食指挑起我的下巴，一脸嫌弃，“长得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小小年纪一脸狐媚样，便把她丢到宫中自生自灭好了，”转头又对母亲笑着说：“运气好说不定还可卖给有权势的公公做对食呢，妹妹你说是不是？”
　　脑中只剩下娘亲低低的哀求和嫡母尖酸刻薄的辱骂。我不知道明天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我却隐约懂得在这儿只有靠自己才能博得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