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牧笛声》□□

20、絮语黄昏-内心的阴暗

　　年年岁岁，秋去春来。
　　阳春四月，恰似少时学过的那句话，“吹面不寒杨柳风，不错的，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
　　校活动室里充盈着悠扬的钢琴声，姜笛膝头放着一本开着的书，久久没有翻动，梅玥间或笑着侧脸看姜笛几眼，姜笛便回一个凝着笑意的眼神，屡试不爽。用老禇的话就是两人正在演绎着你侬我侬，眉来眼去，眉飞色舞。。。这哪里还是在选曲子啊，简直就是公然秀恩爱!
　　婉转低回的《宁次之死》一遍一遍的响着，混在钢琴曲里中根本没有人觉察到。
　　老禇压低了声音凑到姜笛耳边，“姜笛，姜笛，给我打个电话，我手机找不到了。”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亮了显示着有五个未接来电，打开一看竟然都是来自汪漫，心里顿时一乱。若是自己偶尔没有接到电话汪漫会等着姜笛回过去，绝对不会连续着打第二个电话，这次居然接连打了五个未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手机找到了，在书包最里面了，不用给我打了。”找到手机的老禇连忙对姜笛说着，却看见姜笛抓了手机夺门而出，步伐里透漏出从未有过的慌张。
　　“你去哪里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咱们曲子还没有选好呢！”
　　“我先打个电话，你们先选着。”
　　一声声的等待让姜笛的心都揪作了一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汪漫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我不准！
　　接连拨了几遍汪漫的电话却总是无人接听，姜笛心里变得更加的慌乱，仿佛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破体而出。五年前自己就知道了，现实中要发生什么事情从来是没有逻辑可讲的，无常的可怕，残忍的可怕。
　　定了定心神，找出苏悦的电话打过去，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苏师兄，你知道汪漫在哪里么？她给我打电话我没有接到，现在给她打却怎么也接通不了。”
　　“你先别急，我现在和她在一起了，我把电话给她，你和她说话吧。”
　　慌乱之中，姜笛直接叫了汪漫的名字，苏悦也听出了语气里的着急竟然一时之间也没有察觉。
　　听见电话转移的声音，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才觉出刚刚短短的时间里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接着耳边传来汪漫的声音，却是啜泣的哭声，一颗心立即又提了起来，“姜笛…姜笛…，赵…赵郁死…死了，她…她…跳楼，自…自杀了。满地…满地都是…血。”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通过无线电越过万水千山传来，萦绕盘桓在姜笛的脑海里。
　　刚刚的一身冷汗被风吹的多了几分凉意，死亡那么可怕的事情，在听到的那一瞬间，自己竟然是先送礼一口气然后才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几秒的时间里，姜笛知道自己已经变得无可救药。
　　上瘾了，戒不掉了，该怎么办？
　　那就让自己彻底沉沦吧，生命那么脆弱，为什么不可以放肆？
　　姜笛抓着手机转身回了活动室，拿了钱包，和惊讶的众人打了招呼“家里有点急事儿，我先走了。”便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众人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也是一惊，等他临近走出门口老禇才在后面喊着，“一切小心，注意安全！”。
　　梅玥紧张的手里出了汗，看着姜笛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是追不上了，只是愣愣的站起身来看着门口的方向，心里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听见姜笛说有急事儿，又看着她这样的状态，大家心下也都失了选歌的兴致，琢磨着姜笛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在座的八九个人里只有老禇知道姜笛父母双亡的事情，看见姜笛那样的神色心里也是不由一紧，莫不是漫姐出了什么事情，不过也只是胡乱猜测不敢说出来，心里暗暗的为汪漫祈祷。
　　虽然时间很紧，但看出众人都不在状态，招招手，“今天大家都先散了吧！回去仔细听听今天选出的这些备选曲目好好琢磨一下，明天下午五点还是在活动室集合。也都别胡乱猜测了，也别出去给我胡说八道，都散了吧，散了吧。”
　　都散开的时候，拍了拍梅玥的肩膀安慰了她一下，“别胡思乱想，应该没什么大事。别担心。”却也不敢把心底里的猜测告诉她。

　　姜笛一路奔到校门口，伸手打了车告诉师傅要去Y市。
　　虽然不知道自己去了Y市能有什么用，可是自己能想到的就是要尽快赶到她的身边。
　　从B市到Y市要大约四个小时，一路上听着苏悦和范卿安慰汪漫的声音，听着汪漫的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里，也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安慰她的同时神经稍微放松了些，最初听到消息后的本能反应又重新浮现了出来。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方面被这个消息所震惊，一方面也被心里冒出的庆幸吓了一跳，自己内心竟然是如此残忍和黑暗，竟然想到的是她没有事情就好，只要她没有事情。
　　出租车打着前照灯加足了马力飞奔在高速路上，所到之处，撕破通天的黑暗。

　　赵郁是汪漫的舍友，比汪漫高四届。汪漫博一的时候和赵郁分在一个宿舍，现在汪漫博二，赵郁博六，一起住了将近两年，相处的也很不错。博士一般三年还没有拿到毕业证就要申请延期，赵郁已经申请过好几次，博六已经是最后的机会，心里压力特别大。今天是博士论文预答辩，下午的时候汪漫还给赵郁发过一条短信，“祝小郁答辩顺利！加油！”，她也给自己回了一个“加油”后面跟着一个系着红色护额咬牙奋斗的可爱动图。万万想不到几个小时后在和实验室里同学去吃晚饭的时候看到一道身影从最高的实验楼上笔直的坠下来，那时候同行众人先是吓得呆在了原地，然后汪漫心里有什么咯噔了一下，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蹦了出来。
　　一路拨开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便看见躺在血泊里的赵郁，眼睛涣散模糊，嘴角还在往外咕咕的冒着血沫。那么漂亮秀气的一个人，现在却是满脸的血，面目全非。身上还穿着答辩时的正装，记得临出门前她还站在镜子面前反反复复的照了好多次，拉着自己的手问了自己好多次，“这样好不好看，这双鞋子和衣服搭不搭？”记得自己笑着回答，“小郁同学美翻了，正装都盖不住骨子里的妩媚！”，而此时面前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鞋子也不知道摔到了哪里去，徒留着那双印着海绵宝宝的卡通棉袜，浸染在血泊里慢慢模糊了图案变得血红肮脏。
　　汪漫怀抱着已经气绝的人，呆愣的瘫坐在地上，周围的人却也不敢贸然靠前。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护车呼啸而来，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担架抬走了赵郁。学校领导和保卫处也来了一批人，指挥着让看热闹的学生散了，把瘫在地上的汪漫拉开，很快清扫了现场，干净的看不出一丝的血迹。实验室的同学看着汪漫浑身是血，眼神涣散，脸上白的吓人，几个女生也是吓得够呛只是慢慢的搀扶着不敢说一句话。还是有人先醒过神拿了汪漫的电话找到紧急联系人姜笛的号，拨了好几次都没有接通，又打电话通知了苏悦，闻讯而来的苏悦把汪漫带到自己和范卿家里，给她换下满身是血的衣服，陪着她坐了好久，汪漫这才开始有些反应，抽抽噎噎的哭出声儿来，嘴里不断重复着念叨，“好好地一个人，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出门的时候还问我衣服穿的怎么样，鞋子搭配的怎么样，怎么就自杀了。”
　　学生因为学业问题自杀的每年都有，高校甚至都有自杀名额，这是都知道的事情。大家有时候也讨论这种问题，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而别人的故事总带了几分故事性，只有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才让人觉得震撼无法释怀，现实性，就是真的很现实，现实的让人害怕。
　　苏悦和范卿印象中的汪漫或者大大咧咧，或者雷厉风行，或者幽默诙谐，却从没有这般脆弱无助的样子，还是苏悦偷偷躲在一边打电话问了一个实验室的师妹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心知汪漫是亲眼见到那般惨烈的现场，一时接受不了，只能慢慢等她回过神来，坐在一旁递着纸巾轻声细语的劝慰着。
　　姜笛的电话打过来时，汪漫这才抽噎着说出赵郁自杀身亡的事情。
　　姜笛赶到苏悦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将近十一点了。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苏悦起身开门，姜笛向屋里走了两步便看见范卿正一只手揽着汪漫两人在沙发上静静的坐着，面色凝重，眼神空洞。快走两步上前紧紧的拥住汪漫，汪漫也紧紧的回抱着姜笛，刚刚停止的眼泪，又放肆的决堤而出。

　　姜笛从出租车里抱出已经睡熟的汪漫回到家里，小心翼翼放到床上盖了被子，看着汪漫紧锁的眉头和红肿的眼睛，心里也不住的跟着抽痛。看她眼睛肿的厉害，却又怕冰敷会把她惊醒，索性侧身躺在汪漫的身边，轻轻地拥着汪漫，希望能给她一点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