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情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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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黎婴是四天之后的事。
大前日，烟蝉茶会的请柬送到她手里，上面的名号依旧写得是“尚家少主以及内眷。”江浸月拿着请帖发了好一会儿神，最后还是让菊儿拿了去听梅阁。菊儿回来的时候，江浸月正在看书，眼睑都没有翻一下。菊儿向来心思细腻，她能感觉江浸月绷直的身体里暗藏着汹涌的感情。
“怎样？”江浸月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菊儿暗自叹口气。这两个主子一个脾性，连表情都一模一样，难道就不能热情直率一些吗？
“少爷会参加茶会。”
“他亲自表态的吗？”
“少爷亲口说：‘再也不能让你家的主子独自出风头了，我这个尚家少主得找个机会正名了。’”菊儿一板一眼地重复道。
“知道了。”江浸月放下书，顺手推开窗户。将近清明，天气越发不稳定。江浸月这几日的心情就如这阴晴不定的天气，隐隐透出烦闷来。而现在，看着阴霾的天空，她竟觉出一丝愉悦来。“菊儿，叫上几个丫头，咱们去梅池集无根水。”
锦喜阁的丫鬟们丝毫不受主子性情的影响，全都异常活泼好动。一听要去集寿园，整个阁子都沸腾起来。集寿园的梅花现在正开得兴盛，终于有机会聚在一块儿赏花了。江浸月一向不摆主子的架势，这群撒欢的兔子一进园子就各自追逐嬉戏，还时不时偷袭江浸月，害得她难得惊叫。
“少夫人，您多久没给自己置备衣物了？”菊儿突然问道，江浸月凝神想了想说道：“今年新春的时候各房都添了新衣，不是吗？”
“首饰呢？”菊儿叹了口气。
“除了六夫人送的一只金钗，少夫人就没添过首饰。”竹儿接口道。
“怎么了？我的衣着有什么不妥吗？”
“少夫人，您去年穿着半新的衣裳和平日里带的几样首饰去参加茶会，奴婢们就很惶恐了。虽然说少夫人您的气质远胜过那些庸脂俗粉，但盛装的麻雀赛过凤凰……难道您今年还要以这身打扮出现在那群花枝招展的贵妇群里？”
“各商家的东主有专门的议事厅，所以我一向和她们甚少来往。再说我从来不参加晚宴，无须费心这些吧。”
“男人扎堆的地方，当然没有人品评您的衣着打扮。”
竹儿有些气急败，“因为他们根本只把您当作尚家的家主，没把您当作女人。”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您要证明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啊。”竹儿惊叹自己精明的主子怎么一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迟钝呢。
“竹儿，我原本就是女人，无须证明，更加无须向无关紧要的人证明。”
“少爷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吗？”菊儿一针见血，气氛立马冷了下来。
“……”江浸月转头拂开垂在颈项的落梅。“他，是我的丈夫，仅此而已。”
“少夫人，这次与往次不同，您不能再混在男人堆里了，那是少爷的事情。而一旦踏进女人的圈子里，装扮就变得非常重要，您也不想让少爷为难吧。”菊儿再接再厉地劝说。
“知道了。我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
“等到您放心上，煮熟的鸭子都飞了。我和姐妹们已经商量好了。明儿个，少夫人哪儿也不许去，就跟着我们去试衣服和首饰吧。听说荣宝斋新来一批大西的玉石和玛瑙，还有一支喊出天价的簪子，叫什么碧落枫轩。听说通体莹绿，内里微微渗出血迹……”竹儿讲得兴起，江浸月忙打断她，无非是不要太过奢华招摇之类的话。说完后利落转身，走到梅池另一边。那里有一道天然的梅花屏障，烟雾般的粉红宛如女子的遮脸的沙巾。江浸月刚穿过第一株梅树，整个人就怔忪在原地。尚玉白一身白衣站在梅花树下，无风但衣襟肆意翻飞，平空添了一股雪的香气，遥遥送进江浸月的嘴里。他没有挽发，墨黑的发丝随意飘散在胸前，更加增添了他的阴柔之气。他看着一脸的尴尬的江浸月，原本冷寂的眼睛突然漏出笑意。江浸月的脸红得可以和周围的梅花媲美。他肯定全部听去了，菊儿和竹儿的那番劝诫。江浸月局促极了，索性眼不见为净，急身走了出去。她没有看见尚玉白豁然开朗的笑容，突然绽放在梅花间，清亮极了。
江浸月第二日没能躲得一日的清闲去逛商铺购置衣物。一大早，林宝山就急急叫走江浸月。为此，菊儿等人足足怨了林宝山一整天。到是听梅阁那边热闹的很，一匹匹鲜丽的丝绸，一盒盒光亮的首饰赶趟一般运进来。看得锦喜阁里的人无不侧目。
当日回府途中，江浸月和林宝山遇上了急骤的暴雨。他们躲进茶楼避雨。窗外一辆华丽的马车疾驰而来，撕碎层层雨幕。车帘子掀起一角，江浸月看得清楚，里面分明是尚玉白和黎婴。林宝山疑惑地看着撇转头的江浸月，马车一晃而过。这时，又有一辆马车稳稳停在他们茶楼面口。帘子动处，露出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林宝山“呀”叫了一声。
“浸月，近日可好。”刘良汝平整的脸一如当年。
“一切安好，多谢叔父挂念。”
“听说玉白回来了？”
“是。”
“我的马车就在门外，我送你回尚府吧。”
“这恐怕不适宜。”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吗？”
刘良汝浅笑。江浸月想了片刻，登上马车。一路无话，下车的时候，刘良汝突然叫住江浸月，递给他一个精美的包袱。江浸月接住的时候，不知为何包袱散开，露出青蓝段子的一截，还有隐约金黄的饰物。她不解地看着刘良汝。
“这是夫人特意为你置备的。你离开明府三年，夫人其实很是寂寞。”
江浸月警惕地看着刘两汝，良久当她看懂了刘良汝眼里的悲凉，她恭敬地谢过，终还是收了下来。进门的时候，林宝山发现驼背的福伯眼睛盯着那个包袱冲他傻笑。他厌恶地瞅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
回阁子没多久，江浸月还未来得及换衣衫，菊儿就拿着一张账单走了进来。回说这是六夫人亲自拿来的，问少夫人怎么办。江浸月瞄了一眼，好惊人的数字。她拿过来细细看了一眼。光是为黎婴置备妆戴就花了近千两。名目繁多的钗环珠花，让一向素雅的江浸月慨叹自己的见识浅薄。忽然四个字狠狠扎进江浸月的眼中，“碧落枫轩”，那传说中天价的簪子。
“你去六夫人那里，”她放下单字，脆生生说道：“不，你直接去听梅阁就说府里的开销都是按祖上规矩，一分不会多一分不会少。假若少爷要动公帐，记得遣人拿私章去账房登记。竹儿，拿套干净的衣衫来。” 江浸月一边转进内室，一边吩咐着。“还有，以后这些就不用拿来给我看了。一律不准支。”
江浸月解下湿衣，竹儿进来把干净的衣物整齐叠放在床上。脱小衣的时候，江浸月才发现月事来了，难怪今日心绪烦躁得很。竹儿见红也明白过来，忙出去拿兜衣。江浸月落落寡欢地坐在床沿。右手下意识扶上颈项，意料之外的空洞让她浑身一惊。她跳起来转到镜前，果然没有！她的玉不见了！什么时候？应该就是那天，在船上的时候。江浸月焦躁起来，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唤着竹儿，进来的人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江浸月还是神经质地回头，迎上她的是黎婴淡淡的笑脸。江浸月骤然察觉自己仅着小衣，她慌乱地扯过被单遮住黎婴好奇的目光。
“黎婴失礼了。”
仓皇之下，江浸月觉得自己已经闻见了失败的味道。
再次落座两人都正襟俨然。从见到黎婴的第一眼，江浸月就觉得她像一个人，一个她绝不愿再遇见的人：君瑜妍。不是五官的相像，也不是从眉眼里透出来的味道，而是整个神韵的相似。就像是不同的茶壶里装着相同的茶叶。
黎婴始终以平和内敛的笑容回应江浸月的讶异。
“公子有时候很任性。”开口第一句就是尚玉白，似乎那才是理所当然的。
“整个尚家都是他的，我只是在自己的职责范围里行事罢了。”
黎婴嫣然一笑，有些调皮地说：“这可不行呢。作为妻子怎么可以这么漫不经心地谈论自己的丈夫？”
江浸月摆开茶碗，提起茶壶沏第二道茶。黎婴饶有兴趣地看着江浸月，尽管面容清冷，但藏在袖里的左手却轻微颤抖。她知道自己的话让江浸月打击不小。江浸月捏起手指，轻轻弹开的茶叶像翩飞的蝶。
“黎婴小姐过来有更重要的事吧。”
黎婴伸手接过递过来的茶，笑而不语。随手打开一张大红的请帖。江浸月猛然顿悟，她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笔钱，尚府必须得出，是不是？洛城一年一度的烟蝉茶会，尚家少主的内眷是你。”可笑啊，真是可笑。江浸月竟真的笑了，笑得张扬，笑得毫无顾忌。
“您很聪明。”黎婴抿一口茶，赞叹道。“可惜，男人不太喜欢比自己聪明的女人。”
“错！在男人面前根本就没有聪明的女人，只有自以为聪明的女人。”
“所以，女人才会算计女人。”
“尚玉白想做什么是他的自由。我算不得什么障碍，黎婴小姐敬请放心。银子，账房很快就会给您送过去。江浸月在三杯茶后，断然送客。
黎婴把请帖留下，深深看了一眼江浸月 ，站起身点一下头就走开了。她的背影坚定优雅，似乎在享受胜利的快感。江浸月不由出神，还没有开始，她就输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情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