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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胡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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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胡扯一下最近看的一个十五分钟的动画短片《WATER BRAIN》,中文片名应该是《水脑袋》。是广州美术学院数码艺术专业的学生团队Ani7ime studio制作的。我是看了老大的介绍后找到的,做的真是不错,现在国内很难看到这样的水准,我希望这是希望,一个刚刚开始的希望——中国动画,我更喜欢早年看得水墨动画,应该很多人都看过《小蝌蚪找妈妈》,配音关掉看画面很享受;我还记得我看过一部《高山流水》(大概是这个名字),好像只有音乐,没有人声,同样也是水墨动画。
一九九三年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出来的时候,很多人惊呼中国电影有希望了,以为那时开始;在看了他后来的作品,才知道,有的开始就是顶峰也是结束。
还是想写胡扯一下《七十年代》,乱弹有点乱套,现在扯回来,一片一片撕扯出来,看些零碎的东西,我能看到的,和我想看看不到的。
先说想看看不到的:
一者,「沉默的大多数」。我总觉的出来写这本书的是知识份子,或者说是一些精英分子,虽然视角不同,有工有农,有教书的,也有蹲监狱的,不过终归是一些还能说话的——所谓拥有「话语权」?还是关于「沉默的大多数」,这个「大多数」存在与否我存疑,如果有,这个「大多数」或者想说而没地方说,或者根本不想说或不知道怎么说。陈丹青在《幸亏年轻》的末尾有这样一句话:「幸亏年轻!这题目,是为我辈侥幸,也为那时代无数被吞没的人。」(页七十九)——被吞没,我的理解,指死去的,也指被夺声、被洗脑教化好的;被吞没,生命被吞没,全部或者局部;或者还指人的价值被吞没。「被吞没」和「沉默」连起来看,这个概念所涵盖表述的似乎更为准确。
再者,关于「忏悔」,整本书读下来更多是受害者,是控诉,是血泪;也有轻松调侃之文——只是没看到忏悔,仿佛没有害人者,而是遍地受害者;我常觉得人的施害与受害是一对,似乎找不到凶手,或者他们隐身了,或者凶手被推到一个时代身上,说是时代的错误、历史局限,终究「人」是没看见,这很吊诡,尤其是在唯物史观指导下所书写的历史。当时读书的时候,依稀记得我看过资料,说陈凯歌在《龙血树》中有忏悔,这本书是在香港出版的,我没见过,只知道是忏悔了,究竟怎么忏悔,不知道。
三者,关于人,觉得北京的知识份子还是占了相对大的比例,没有系统统计过,只凭感觉,觉得京城是被反复提及的地方,无论是京城出身或者来到京城,无论是京城去插队或者在京城周边,地下流通内部读物之类的,换书抄书等等,写得多的都是这个现在被称为「政治文化中心」的北京。
四者,还是「历史」和「事实」,终究我是当小说读的,我想我没经历过,即便是经历过那段时间的人,应该也是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人的哈姆雷特,很难有个「究竟」。
说那些零碎的东西,整本书,我偏好的几个单篇,以下细数之:
北岛的《断章》。以前看北岛的诗歌,觉得简单而震撼,词句的排列组合和意象的运用,尤其喜欢零五年出的《世间的玫瑰——北岛随笔》,我对现代诗一窍不通,读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凭着阅读经验,还是有自信能区分出文笔优劣。这篇文章胜就胜在「情深意切」,此四字或者用烂了,但读完此文,又尽觉非此四字不足评之。我想很多人看过都会记住那「蓝天中一条小路」。和北岛齐名的几位,我还喜欢顾城,却不喜欢舒婷。北岛的《回答》中的「我不相信」,常与郭路生(食指)的《相信未来》并陈——郭路生的这首诗在上课时被老师反复念起,而且在《七十年代》中也被一次次提及,我读完这本书时觉得这首诗应该是被引用得最多的一首,可惜看不见食指关于「七十年代」的文字,至于《相信未来》,我第一次读完整首的时候,觉得乐观得不想出现在那样的年代,或者这可以解释为文学的力量,美化,给人以希望和憧憬,也能让书写的平静,类似于自欺和欺人的功能。我深信,书写能提供某种生命能量。
陈丹青的《幸亏年轻——回想七十年代》。陈丹青的文章,包括他推介的木心,我看过我所能找到的文本,很「五四」的文本。看过这篇文章,记得两个细节,一是关于被剥皮斩爪的猫,那是关于飢饿的记忆——飢饿的记忆在这本书中也是被很多人书写的一个点;一是关于「有罪的笑意」的书写,这个点也不只是陈丹青一人写及。这样看来,这两点仿佛很能成为那个时代某种抽象性标志中两点。另跑一下题,遇罗克也是被本书中很多人提及的,只是和食指一样,在这本书中是没有办法找到其文章的。
张郎郎《宁静的地平线》。生活在刀口上的一段时间,慑人心魄,我读出人的尊严,还有自由,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不屈服,血淋淋的伤口,一道一道,却像某个广告说的「让伤痕成为勳章」,这样的勳章,我看来是瘆人。死亡带来的恐惧,被放大的临死前的恐惧,或者只有从死亡线上回来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看文章的时候,仍觉得很美,即使那美是血痕斑驳,残酷无比,却是实实在在的美,且真,还有执着,可爱的执着,显得执拗可怜——说「可怜」我以为不尽准确,或者是某种「吊诡」、「反讽」,还是其他,如「螳臂当车」或者「蚍蜉撼树」的勇气,勇气可嘉,却无能为力。张郎郎的地平线很美,像北岛在其文中写到的:「迎向死亡的感觉真美。青春真美。」(页四十九)
朱正琳《让思想冲破牢笼——我的七十年代三段论》。此文中最打眼的就是那副对联,挂于其梦中的「革命大圣庙」两侧,上联「诚惶诚恐群众在上」,下联「莫逆莫违历史如天」,横批「南无阶级斗争」(页一八一);还有这个「三段论」的分层方式,分别是「正题:生活在别处」(1.被抓;2.桉由)、「反题:生活不在别处」(3.犯人格;4.等)和「合题:理论是灰色的」(5.梦魇;6.出狱)——作者是哲学出身,这样的分层在我看来很新鲜,估计套用到小说上作为框架也不赖。
赵越胜的《骊歌清酒忆旧时——记七十年代我的一个朋友》。文中提及一个名为唐克的人,提到了一段话,我以为写的真好,如下:「他的责任是在冰封的雪源上用青春燃起篝火,让那些想逃离心灵监狱的人能得到温暖。你无法想像你老爸的『责任』,那是一种『自由的责任』。」(页三〇二)
翟永明的《青春无奈》。说翟永明是想说她的照片,当时在复旦陈思和的那本教材中看到的翟永明是蹲着的,显得老成,且打扮中性化,和文中列举的诗歌很相衬;而在本书中看到的翟永明的照片是黑白照,正统也传统的那种黑白照,白衬衫、俩小髻,那个时代的烙印很重,且年纪也比陈书中所选的年轻许多——看这篇回忆文章和看其诗歌,完全是两种风格。
韩少功的《漫长的假期》。录文末的一段话:「从他所处的康乐时代来说,从他眼下远离灾难、战争、贫困、屈辱的基本事实来看,他确实没有太多理由热爱文学,那么累心和伤人的东西。」、「这是他有幸中的不幸。」——这是由学生问韩少功学文学到底有没有用所引出的文字。该文的开头是韩在大学授课时提问学生关于阅读名着的情况——这样的迴环在我读来本身就是一种讽刺,头尾不读书,中间写的是读书,文章的小目依次是:偷书、抢书、换书、说书、护书、教书、抄书、骗书、醉书。这篇文章被编者放在最后,我觉得挺有味道。
在书中我读到一句,大意是有「向往」而没有「未来」——回头去找找不到,有哪位知道是在哪篇文章中,不吝赐教。现在看来,这句话仍是对的,有「向往」没「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