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玫瑰》洪雪梅

7、初次见面

　　“哼——哈——”春晓清了清喉咙，终于不再围着梧桐树转圈圈了，一本正经地讲道：“第一，人品要好；第二，要长得帅；第三，得让着我；第四，第四——第四还没想好。反正，你知道我的要求蛮高就行了。”
　　“那，你觉得张国庆这个人怎么样？”玉梅忽然腼腆起来。
　　“他？没研究过。不过，你干嘛总提他？对了，想起来了。第四是要有feel，没feel说什么都白搭。第五——哎呀，第五又没想好，反正，肯定还有第五第六的。”春晓忽然盯着玉梅问：“嘿，那你呢？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老公？”
　　“我？我怎么着也得找个像张国庆那样的，要不然生了娃娃还像我这么矮，到哪儿都吃亏。”玉梅煞有介事地说。
　　“哈哈，你想得还挺远！”春晓捂着嘴巴又乐开了。
　　玉梅背靠在梧桐树上，昂着脑袋振振有词地说：“那是当然！”
　　“春晓——”忽然从屋里传来春晓爸爸的呼声。
　　两个人赶紧捂住嘴，如临大敌般面面相觑，生怕她们俩的谈话被他爸爸听到了。要是有人听到她们俩这么不知羞的话那真的要丢死人了。玉梅像个贼似地猫着腰，贴着墙根挪步到墙角。她探出半个脑袋朝墙角的东边瞅了瞅，确定安全后回头朝春晓招了下手，一拐，溜走了。玉梅一走，春晓这才回了屋。

　　第二天中午，春晓做好了午饭，喂完了小猪，见爸爸还没回，便像往常一样打开西门，对着梧桐树一个跟头猛翻过去，稳稳地倒在了树干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听到有人敲击西厢房木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想到了爸爸，随口喊道：“爸——”
　　一阵静默，无人应声。
　　“咚咚——”又是几声。
　　难道是玉梅？这才往那边瞄了一眼。这不瞄还不打紧，一瞄竟差点吓出她一身汗来。只见门边竖着一个陌生男人，那人左手抱胸，右手扣在门边，一条腿搭着另一条腿，悠哉闲哉，似乎是站了有一阵子了。
　　妈呀，这人谁呀？才刚竟把人家错当成老爸了？真丢人呐！
　　春晓顾不上细思量，她想立刻站起来溜之大吉，却奈何立了太久体力消耗过大，又加之突发状况，慌乱间两手一软，竟‘扑腾’一声瘫倒在地。这下糗出大啦！她顾不得狼狈，麻溜地爬起来，也不好意思再去瞅那人一眼，只把脑袋垂下来，低眉顺目地从那人面前疾步而过，全然忘了从西门进屋会更近些。
　　“石春晓！”
　　谁？谁喊我？
　　听到这声音春晓又惯性地往前迈了两步，本能地停下脚来。周围并无他人，除了那个陌生人外。难道是他？听口音，他讲的是标准的普通话。莫非，他是外地人？可惜刚才倒立时，只是随便瞄了一眼，并没看清他的面目。
　　这家伙到底是谁家的亲戚呀？而且，这里是我的家，我干嘛要跑呢？真是莫名其妙！想到此，她挺直腰杆，昂起脑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过脸来睥睨着他。
　　这回她看清楚了，这的确不是她的什么爸爸，而是一个特别年轻特别高大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大男孩。春晓的目光由下向上将他迅速扫视了一遍，脚底是一双一点污泥杂色都没有的白皮球鞋，洁净的天蓝色牛仔裤，白得像雪一样挺括的精纺棉布衬衣，整体说来很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乡下人是很少有人穿得这般整洁讲究的，看样子这人应该还是一个城里人。不过，她还是不敢仔细看人家的脸，只是略略斜瞟了一眼。但就这么草草地一瞟，春晓的心竟莫名其妙地咚咚狂跳起来，因为她发现那张脸竟是出奇的帅气。
　　“是你叫我？”她压制着突突乱跳的小心脏，板着脸问。其实她一向对穿着整洁干净的人总有那么几分好感的，但这人害她无端出糗，她必须要给点小颜色看看。再说了，她要是和颜悦色的，不以气势压倒对方，又怎么能掩盖方才的窘态呢？
　　“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他反问道。
　　难道他认识我不成？春晓好奇地正过身子，昂着脑袋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干嘛鬼鬼祟祟地站我家门口？”
　　“哈哈——”那人居然笑了起来，还保持着他的那个姿势，只是缩回了叩门的手，改成了两手交叉在胸前。
　　春晓想着这不定是哪里来的游子哥儿呢，便老大不客气地厉声道：“笑什么笑？我又不认识你。”
　　那人不吭声了，神情倨傲地放开了架着的一条腿，朝着她走过来。到了跟前又居高临下地盯住她。其实，或许，人家也并不是有意要居高临下的，实在是因为他的个子长得太高了，还又魁又膀，足足比春晓高出了一个脑袋，就算不居高临下都不行了。他脸上的表情相当滑稽，似乎很想笑又似乎在为了礼貌极力忍耐着。终于，他还是控制住了面部表情，开口道：“不好意思——刚才不是——不是故意要冒充你爸爸的。”说话间几次就要忍俊不禁的样子。
　　“我——”春晓的脸刷地红了，一时语塞。
　　她负气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既难为情，又觉得确实好笑，一低头，肩膀竟是忍不住地微微抖动。片刻，终于控制住不抖了，又竭力平复了脸上多余的神情，换了副严肃神态，之后才硬梆梆地回应道：“关你什么事呀？我又不是喊你。”
　　“还好不是喊我，不然我要折寿了哦。”
　　嘿，这人嘴巴怎么这么欠呀！
　　春晓气呼呼地车转身，恶狠狠地瞪住他。反正该出的糗都出完了，就索性壮起胆子来打量他，就像转着圈地打量那棵梧桐树似的。这小子长得还真是帅哩，理着那种只有理发店的墙上的贴画里才有的最新式的港式发型，鼻梁坚-挺，眼睛奕奕有神，两片蛮不老实的嘴唇此时是安分地闭合着的，五官比例什么的也恰当好处，眉宇间还透着一股子淡淡的雍容沉静之气。只是，在他的沉静的眼神中似乎还暗藏着一些浅浅的忧郁，或者是叫不屑、嘲讽之类的东西，使得他阳光的外表又平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神秘感，还有一点点离经叛道般的感觉。总之，这个人很难叫人过目即忘。
　　“干嘛这样看我？”他一低眉竟然有些腼腆。
　　“噗噗——”春晓忽然一下笑出声来。这人还真有意思，居然会腼腆！只得一手捂住嘴巴，另一手指着他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我叫赵贤斌，是石玉平的大学同学。刚到村里没一会，出来随便走走就走到这了。至于，你的名字，是我猜的。”他大大方方地回答道。
　　赵贤斌？石玉平的同学？他猜的？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她终于想起来了，他不就是昨天照片上那个家伙嘛？怪不得总觉得有种游子哥儿似的感觉呢。哼，一脸坏相。“名字怎么可能猜得到？老实说，谁告诉你的？”
　　哈，这丫头还真难应付！怪不得玉平一路上总是小辣椒小辣椒的，果然辣。赵贤斌没理她，只是低头含笑不语。
　　“喂，问你话呢。”春晓咄咄逼人，毫不客气。
　　赵贤斌微微一笑，回复道：“早听说‘风水村’不但风景美，还民风淳朴，这里的人个个热情好客，以前不信，今天有幸到此，果然名不虚传。”他打着官腔，说话时露出一截很白的牙齿来，微笑的时候一边的嘴角自然翘起来，显得既生动活泼又有些嘲讽傲慢的意味。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呀！这不是笑话我太好客了吗？好客得都管人家叫‘爸’了。想到这，春晓也夹枪带棒地回敬道：“这城里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哈，花花公子也能装得像个绅士似的，说出的话还蛮好听，哈哈——”
　　赵贤斌不但不生气，反而也跟着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我还听说，这里的人特别爱吃辣。”
　　“那当然！吃不了辣还算是风水村人吗？你可得小心一点，免得一会把你辣哭了没人哄！哈哈，哈哈哈······”春晓好一顿皮笑肉不笑地夸张的冷笑，又对他做了一个噘嘴不屑的动作，这才一扭头跑掉了。
　　她从正门跑回家里，也不管那个赵贤斌还是玉梅家的客人，就那样随便地撂下他不管了。
　　她家和玉梅家只隔着金辉家一户邻居，没多久玉梅就来了，神叨叨地跟她说昨天照片上那个人到了，要她去家里玩去。春晓想到之前玉梅讲的那些肉麻话，没敢告诉她方才其实已经和那个人见过面了。她原本是不想去的，觉得蛮不好意思，但拗不过玉梅反复缠磨，再说，估计迟早还是要再见面的，就答应她说吃完午饭就过去。
　　吃完午饭，春晓看见石玉平站在他家屋檐下面的阴影里，走过去喊了一声‘玉平哥回来了’，就径直进了堂屋。堂屋北边的黑色仿皮沙发上坐着一个微胖的陌生男孩，这估计就是玉平哥的另一个同学了。那男孩正在鼓捣一台手掌般大小的机器，玉梅坐在西边的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鼓捣。还好，那个人没在。
　　她一进屋就一屁股坐到了玉梅身边，听到玉平在外面跟她嘟囔了句什么来着，也没听清。还没来得及跟玉梅搭话，玉平已经一步跨进堂屋来，朝她挤挤眼，说：“来来来，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春晓，站起来——”
　　春晓咬着嘴巴蔫头耷脑地站了起来。
　　“贤斌，贤斌，出来——”玉平对着东边卧室喊了两嗓子，赵贤斌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他一眼看到正对面的春晓，眼神不察觉地微微闪烁了一下。玉平手一挥挥向春晓，好像介绍某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似的，夸张地讲话：“这位就是我经常和你们提起的春晓妹妹。我说春晓哇，你爸爸是不是给你施了化肥呐，怎么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一大截子？”
　　“还尿素呢！哥，人家现在已然是我们学校的校花了，你还当是从前呢？”玉梅不满地白了她哥哥一眼抢白道。
　　“别瞎说。”春晓瞪了瞪玉梅，然后不自觉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赵贤斌，发现那人正含笑看着自己，赶紧低下头去。
　　“好好好，校花，校花——”玉平惹不起的样子连声承认，这个妹妹他是从来都不敢惹的。转而向那个微胖的男孩一伸手，介绍道：“这位是你哥的铁哥们王亦凡，叫亦凡哥！”
　　那男孩站起来伸过一只手来欲与春晓握手，“你好，叫我亦凡就达啦。”
　　春晓只好抬起头来，伸过一只手去与他握了握，用普通话礼貌地回复说：“你好，亦凡哥。”
　　“我系广东人，普通话唔系太标准戈，听不懂戈多问几遍达啦。”
　　“没关系。”春晓对他倒是蛮客气。
　　“我身边的这位重量级帅哥——”玉平接着说：“也是你哥的铁哥们，大号赵贤斌。快叫贤斌哥！”
　　春晓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你好，春晓妹妹。”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