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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终、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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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也好,荊天明也罷,他們心頭驀然升起一抹恐慌。他們知道彼此都有相同的感受,卻無法告訴對方分毫。
鬼神一論,儒家一向是敬而遠之。
張良會覺得良羽是在阻止他們去烏江,也不過只是恰好這麼想到了而已。這個孩子對自己的態度太奇怪了。雖說不敢保證百分之百,但是他仍舊相信荊天明不是那種會對自己孩兒灌輸一些不好的思想的人。
對他疏離,卻又對他帶著些許、敵意的良羽,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張良無法想明白。荊天明似乎對自己有所隱瞞,可是他們之間,除了那個已經故去的人以外,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呢?
“天明。”
“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三師公說好。真的,所以三師公別多想,我沒有瞞著你的意思。”荊天明笑笑,撓撓頭,發覺張良的沉默後,就解釋道,“‘敬鬼神而遠之’。羽兒以前也曾有過這樣的情況,不過沒像這一次來得這麼突兀而已。”讓人完全沒有準備的時間,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孩子的情況穩定了,卻也變得愈發安靜沉默了。
“我沒有跟羽兒說過任何關於三師公的事情,包括‘留侯’……包括‘西楚霸王’。”是那個人。那些被別人津津樂道用來歌頌當今天子的事蹟,荊天明一點也沒有興趣跟孩子講,只是良羽偶爾還是會從街坊鄰居那兒多少聽說到點什麼。“……那一次的情況很複雜,羽兒雖然也是發著燒,可是眼神卻清亮得緊,令我感到熟悉,無限熟悉——仿若少羽。”
“他就這麼看著我,一言未發。”
“我和月兒,陪了他整整一夜,直到天明時分,他才打了個哈欠,說,‘可以了。’”他淡淡說著,張良從剛剛起就沒發言,好像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話可以講。
高月,荊天明,項少羽。
高月,荊天明,項少羽,石蘭。
他們之中,從來就不曾有過張良的位置。張良覺得,自己是他們的長輩,怎麼可能擠進他們的圈子。
“我和月兒很驚異,不清楚羽兒的這句‘可以了’是什麼意思。現在想起來,如果把羽兒當成少羽來解讀這句話,我倒有幾分明白。”荊天明查看了火勢,整個廚房都是濃郁的藥味,他果然還是很討厭這些黑不溜秋的湯藥,雖然這回要喝的人不是他。
張良很明顯就是,不相信,這種事情太神乎了。他不像荊天明跟良羽生活在一起,對方會做出這樣的判斷,顯然也不是一時武斷錯判的;他今天才到達這裏,也才第一次見到良羽。“我知道三師公不信,但,如果不是自己親身經歷 ,我……我也不可能有這樣的結論。”
“羽兒,是,少羽?”
“是,也不是。”荊天明淡淡地回答,“我說那一次的情況複雜,是因為在那之前,羽兒就如同小時候的我一樣,很調皮,很活潑;但是那一次之後,羽兒就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他沉默了,他變得安靜,他的笑容完全不似一個孩童應該有的。
“可是吧,要說羽兒像少羽那個傻不拉幾的……天天仗著自己有點知識仗著自己力氣比我大仗著自己……總之就是死活要我叫他大哥的少羽,好像,又不太對。
“三師公已經很久沒笑了,對不對?
“在今天見到三師公後,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羽兒的行為,不像少羽,像你。”
張良懵了,一整個人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三師公,‘少羽’在用這種方式留住你。”
荊天明,項少羽,“張良”。
(那人在一場鴻門宴中,逼走了你;最後卻還是留住了你。
——他,用自己,留住了你,永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