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抱对大腿的重要性》大海疾风

35、屠城

　　黑暗，树枝，在苏琪的脚下被碾成碎片。她不断的否认自己内心的自我毁灭倾向，她告诉自己要活下去，但是身体不自觉的履行着佳楠的话，是自己人，带过去，是敌人，引开他们。
　　她朝着远处奔跑，林中的人听到声响便追了过去，苏琪感受到那股力量，她一边迫切希望他们的到来，将她彻底毁掉，一方面又心存希冀，活下去，好想活下去……
　　被绊倒的苏琪挪动着身体靠在高大乔木下，她蜷缩着身体，是不是要死了，她问自己，快死吧，快死吧。想着她便开始流泪，这种反应让她慌乱，真是危急关头，什么都来啊。
　　黑暗中亮起一支火把，苏琪抬头，嘴角含笑：“杀我啊。”
　　来人也微笑：“不急，你会死的。”
　　……

　　佳楠蜷缩在巨石后，恍惚中他清醒过来，他胡乱抹了一把脸，脸上泥土混合着眼泪，四周无人，他沉默的扶着石头起身，拖着伤腿行走。
　　沿路找了一根树枝当拐杖，“没回来……”
　　“是敌人啊……”
　　他要紧牙关，在山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他苦笑，这也算行走？只能算是挪动啊！
　　“张握瑜，我肯定把你带回来。”
　　“然后揍死你这个混账。”
　　佳楠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几乎不眠不休，实在累极就靠着树干休息片刻，随后便又启程。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知道自己已经经历了四个夜晚。
　　脚踝疼痛难忍，他依旧前行，这里树林茂密，遮天蔽日，但他还是感觉到四周似乎暗的不像话。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佳楠跌坐在树下。
　　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他脸色惨白，污秽满面，头发蓬乱，如同野人。视线朦胧，他不知道是自己又流泪还是雨水模糊了双眼，直到一个身影蹲在他身边，他迅速拔剑，但来人轻松按住了佳楠的手。
　　“秦将军，我是赵方！”
　　佳楠浑身颤抖，疲惫异常，连日来的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在赵方惊讶的目光中他倒地不起。
　　营长内，怀瑾连声呼喊：“红！追魂散！他妈的死哪去了！？”
　　白眉帮佳楠简单的梳洗一番，赵方迅速给佳楠换上赶紧的衣服，红抓着佳楠的手腕号脉，然后抬头对白眉道：“去准备些吃的。”然后迅速将追魂散灌进佳楠嘴里。
　　片刻后，佳楠转醒，他看着满屋的人掀了被子翻身下床跪倒在地。
　　怀瑾赶紧去扶他道：“长姐呢？”
　　……

　　入了冬，天气渐冷。
　　深夜，无人入眠。
　　军队整装待发。
　　佳楠站到豫西身侧，看着队伍道：“殿下，让我去吧。”
　　“伤可好？”豫西道，“握瑜还等着我去接她，你安心养伤即可。”佳楠听豫西说完片刻不敢说话，那日豫西得知事情原委，虽然一句话没说却把营长内的东西砸了个彻底，若不是怀瑾和赵方拦着，估计就要把帐子给点了。
　　豫西问：“握瑜走了几日？”
　　“已有七日。”佳楠答。
　　豫西沉吟，“不能等了。天凉了，握瑜怕冷。”
　　天色渐亮，晋阳守军差点吓了个半死，城门之下竟是千军万马，悄无声息就兵临城下，自己竟毫无知觉。
　　“投降不杀。”豫西轻轻说了一句。
　　身后将领如同山呼海啸一般：“投降不杀！！”
　　这连声怒吼将城门上的守军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下去报告。
　　守城将领跌跌爬爬登上城楼，豫西眯了眯眼睛道：“进！”
　　全军仅向前一步，守城将领便缩起了脑袋再也不见人。
　　佳楠在身后幽幽道：“真是废物。”
　　“张弓！”豫西大吼一声，数万羽箭带着凌冽的杀气直指天空，可是那个放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豫西咬牙切齿，居然……居然！
　　“握瑜？！”佳楠大骇，全军都保持着张弓的姿势，谁都没敢动。眼前的女人正是张将军唯一的女儿，若是此刻放箭，这简直……
　　守城这时探出脑袋：“沛王殿下，这位便是安平将军之女，张握瑜！你怕是熟悉的紧啊！”
　　豫西满目通红，恨不得将守城碎尸万段，他要紧后槽牙一句话也没说，胸腔内翻腾着怒火，他恨不得将这天地都夷为灰烬，站在城楼上的女人孱弱不堪，似乎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守城虽然害怕，但看到豫西这个表情心里不由觉得多了几分胜算：“谈个条件——”
　　“谈你妈逼的条件！”苏琪猛地挣扎起来，她探出头对城下的豫西大喊：“你他妈放箭啊！你倒是放啊！”
　　守城抬手就是一巴掌，扇的苏琪几乎摔倒，他又将苏琪拉倒前方：“沛王若是放箭，张小姐怕是要与在下结伴走黄泉路了！”
　　苏琪侧过头对着守城说：“我都说了无数遍，我的命不值钱，你怎么就不听呢？你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吗？”
　　守城笑了笑，“你的命可以保我的命，在我眼中可值钱的紧！”
　　苏琪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对着下面的将士大喊：“当初叫着要为张家报仇雪恨，助沛王登顶皇位，如今你们他妈的为了个女人不敢放箭，真他妈废物！”佳楠一手按住一个士兵的手，士兵一愣，周围人见此情状更加不敢放箭，只能等。
　　“到底放不放？不放我他妈跳下去你信不信？！”说完苏琪开始奋力挣扎想要跳城楼。
　　佳楠迅速拿出弓箭，那一瞬间，一阵血腥味儿钻入苏琪鼻腔，让苏琪作呕不已，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守城身形摇晃一下，一下子扑到了苏琪。
　　“放！”
　　箭如急雨，铺天盖地而来，苏琪缩起身子躲在守城身下，她干呕起来，守城的尸体成为她名副其实的挡箭牌。
　　她贴着城墙砖，这城楼上几乎没有死角，羽箭带着戾气迅速夺人性命，守城的鲜血糊了她一脸，她不敢动，眼前的景象便是一片猩红，原本站立的守军浑身都是箭，尸横遍野，如同地狱，若不是身上的守城，她也会跟他们一起成为亡魂。
　　死亡还是休克，她无暇顾及，闭上眼睛，恍惚中她意识到，她并不惧怕死亡本身，她只是怕疼，怕失去，而死亡并不可怕，嘴角竟不由弯起，像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又像是一种解脱，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早该死了，将军夫人死了，小春死了，全府的人都死了，自己不死还像话吗？彻底的自我毁灭型人格。她觉得自己已经推开了守城，站在城墙上迎接死亡，她听到风的声音，听到花开的声音，摸到花香，似乎带着温度。
　　“屠城。杀光！”豫西怒吼，策马疾驰，黑色披风所及之处无不血流，地狱之使，厉鬼在世，晋阳，要为一个女人陪葬。
　　“屠城！”
　　“屠城！”
　　身边的佳楠早就按耐不住，长剑饮血，寒光夺人性命，发出心满意足的嘶吼。

　　豫西坐在一处院子中，院子中有一株梅树，他想起以前张家也有一株梅树，那时下了大雪，他与她在雪中嬉戏打闹。他笑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个已经跪倒脸色发白的人。
　　“殿下，停下吧！长姐已经寻到，停下吧！”怀瑾再次恳求，这句话他说了无数遍。那日长姐受难，他悲痛至昏厥，醒来时得知屠城一事，便跪到豫西身边求他收兵。
　　苏琪被赵方在死人堆里翻出来，她浑身是血，白眉检查之后发现居然一点没有受伤，倒是身上的守城被扎成了刺猬。带回去安顿好，却一直没有醒，红多次奉上追魂散都被豫西挡了回去，“握瑜熟睡，要什么追魂散，便让她睡着吧。”
　　然后步入院中，对着佳楠道：“杀到握瑜醒为止。”
　　佳楠领命一去不回。
　　“将军府里曾有一株梅树。”豫西开口，“那年大雪，握瑜还堆了一个跟人差不多高的雪人，如今想来，似在昨日。”豫西静静道，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怀瑾道：“殿下——”
　　“握瑜曾想去寻你，被我拦了下来后居然一怒之下跳了河。真是荒唐。”
　　“我曾送握瑜一只小猫，她取名叫米糕，仅仅因为那日米糕蒸的不错。”
　　“见你前一日，握瑜跟我说，她很害怕。她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将军和夫人，害死了小春，她曾发誓要带你回京一家团聚，结果自己逃去了漠北。她觉得自己无能，对你有愧。”
　　“她曾要我许下诺言，一生一世只有她一个，当时我却没能答应她……”
　　豫西自顾自的说着，忽然眼前模糊，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就这样静静的流泪。
　　“怀瑾你起吧，是我对不起你们姐弟。”
　　言毕，豫西进了握瑜的屋子，关上门。
　　赵方上前将怀瑾扶起，准备将他扶到石凳上休息，怀瑾指了指刚才屋子的方向，赵方犹豫片刻，还是讲怀瑾扶了过去。
　　“沛王殿下，我只问你一句，若是长姐醒了知道你屠城一事，你怕不怕她恨你？”
　　说完便让赵方扶他走了。
　　豫西握着床上女子的手，怀瑾的话深深敲打着他，他喃喃道：
　　“你早就恨我了是不是？”
　　他的身形影在昏暗中，如同一只孤独的猛兽，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疼痛不时袭来，悔意如同急涌浪潮，可他脸色平静，不见任何痛苦与背上的神色，细心呵护眼前的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