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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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央，枉你一世英名，今晚实在，太丢人了。站在电梯里，捂着镜子里自己红的要命的脸颊，未央心想。
到家洗完澡，未央躺在床上，塞着耳机，循环播放着，在唐城车上听到的那首歌。
窗外的灯火阑珊，心跳如曲子沉郁的鼓点，骤然失序。
“同是匆匆天涯客，空有痴心话洪荒。”
未央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人，和他的眉眼与微笑。
为什么要想他，这个功力深厚的情场老怪，随意喷出一口妖气让她这小白丁意乱情迷，太正常不过。
实力悬殊那么大，输掉一场热身赛，也并不丢人。
兵来将挡，唐老师，我一点也不怕你呢。
临近辩论赛，未央一有空便待在校辩论队的办公室。
早晨陆笙不在，只有几个本科的师弟师妹在对着镜子练习手势和站姿。未央便一个人看辩题查资料。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陆笙抱着大约十几本书，艰难地挪进办公室：“来个人搭把手。”
“图书馆不是一次只能借4本吗？”未央忙从她手里接过一摞书。
“严老师的卡可以刷16本。”
“图书馆阿姨没查严老师的照片？”
“查什么啊，我开书单，他去借的。”
“哎哟喂…还说没奸情…”未央调侃道。
“别闹了”，陆笙掩饰不住笑意，将书摞在桌上道：“你请到假了？”
“嗯。18、19号两天。”未央抽出一本书，翻看着，“好久没认真读书了，最近满脑子都是资产负债表。这本你现在看吗？”
陆笙瞅了一眼书名：“你拿去吧，看完给我。”
未央只背了一个随身小包，便把书拿在手上，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提纲我发给你了。我不跟你一块吃饭了，下午得去趟律所。”
陆笙看着她：“你们所要评劳模了吗？”
未央一愣套上薄风衣，对着镜子整理着衣领。她当然知道自己大可不必非得赶去，嘴上却别扭道：“劳模什么啊，老板欺负人呗。”
陆笙同她一道走出办公室：“律所有帅哥吗？”
“有倒是有，…”未央缓过神，瞪着陆笙，“少刺探我哦，当心我告诉严老师。”
“快操心你自己，瞧这一脸的春心萌动。”
“我讨厌你…”
…
下午快下班时，唐城终于从办公室走出来。未央用电脑屏做镜子，确定自己不需要补妆，仪容得体，以及，没有脸红。
“我记错时间了吗？” 唐城路过格子间时，突然止住脚步，看着未央，眼里似有惊喜，“怎么今天在？”
未央抬起头，从容对上那人的目光，开玩笑道：“来帮老板赚钱呐。”
唐城笑里似有宠溺，声音放低：“嗯，乖。”
未央瞬间红了脸颊，却硬着头皮接话：“有奖励？”
唐城似乎认真地思忖片刻：“赏一顿宵夜，时间你定，地方我选，如何？”
“谢谢老板。”未央眯眼笑着。
“本科那几年，我把这本书翻过很多次。”唐城拿起未央桌上那本《质数的孤独》，书脊上还贴着T大图书馆的标签。
“理工男还看小说？”
唐城笑道：“因为理科生读得懂。”
“为什么？”
“理科生知道什么叫质数。”
“我以为学过初中数学都知道。”
“那相邻质数呢？”
“两个相邻的质数？”
“是啊，两个相邻的质数，互相了解彼此的每一个特性，每一个细节。”唐城笑道，话语间却不无感慨，“像两个人，彼此了解，相互渗透，却是像质数一样，不能‘约’。孤独是宿命，是无解的题目。”
未央手指摩挲着书脊，不以为然。
刚刚出差回来的程永宁从茶水间出来，恰好看到唐城，问道：“唐律，电子版的报告我发您邮箱了，纸质的我一会去打印，您需要一份吗？”
唐城有些莫名：“我先看吧，有什么问题改好了你再印。”
“行，那您费心。”
“不费心，你最近辛苦。”唐城笑道，转身回到办公室。
“好久不见呢师兄。”
“是啊，最近怎么样？累吗？”
未央笑得轻松，和他一同走出办公间：“大概没有你累，师兄已经从一个B市公子哥，成功转型高原贵族。”
程永宁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自己晒黑的肤色，苦笑道：“再跑两天，你师兄怕要转型非洲裔贵族了。”
走出门时，一位行政秘书和他们笑着告别。
“怎么没见曲江？”程永宁问道。
“曲秘书说她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是吗，”程永宁笑道，“谢谢了，再见。”
未央笑道：“师兄要是再这么温柔，立诚的小姑娘都要被迷得神魂不清了。”
程永宁笑道：“常见的同事，问候一下。”
次日清晨，还没到律所，未央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未央？你上次交的报告，电子版还在吗？尽快发给我。”
“怎么了？”
“出了点失误，客户那边说是我们报告有问题。”
未央心下一惊，挂了程永宁的电话，便登录邮箱，下载已发送邮件中的附件。报告署未央的名字，却是项目组好几个人的心血。
反复浏览几遍后，未央最终确认报告没有问题。但被指出有错，想必是客户提供的资料本身存在问题。未央摁下重新发送，将报告发到程永宁和唐城的邮箱。
到达小会议室，其他几人都已经到了，正在等她。
“未央和曲江留一下，其他人先忙吧。”唐城说道。
待人走后，唐城看着曲江，说道：“今天得麻烦你，陪她跑趟证券公司，再去一下客户那，把事说清楚。”
“没问题。”曲江笑道，“交给我。”
未央看向唐城，对方没有跟她多说什么，只道：“快去快回，估计路上还得堵一会。”
坐在车里，未央一言不发。
“出这种事，客户不会认错。”曲江冷静地说。
“所以就得我去认错。”未央接话道，“实习生嘛，认错更容易被原谅。”
曲江失笑：“好啦，别多想，到时候交给我就好。”
“谢谢曲江姐。”未央不理解为何要“交给她”，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二人先去拜访了客户，说明问题症结。对方一位高管承认自己提供了未经审查的资料，但看向未央的眼神，依旧带着不认同。
而证券公司接洽人员，更难对付，甚至抱怨：“这么重要的工作让一个小孩子来做？她参与的项目，还敢不敢合作？”
但无论客户，抑或券商，似乎都不敢对曲江抱怨，只将炮火对准了实习生。
未央不清楚，在客户眼里曲江到底是多么不好对付的角色。索性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态度诚恳。
返程的车上，未央说：“我来开车吧。”
曲江没有拒绝，开门坐在了副驾上。
“曲江姐，我是不是连累你了？”
曲江看了她一眼，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反问道：“有没有好奇过，唐哥什么要请我来？”
“气场强大，说话得体，人又漂亮，你我见过的，最好的公关。”
曲江乐不可支：“妹妹，你太可爱了。”
未央不解。
“央行B市分行的的刘行长，以前是我爸的下属。”曲江眼里尽是不屑，“就算我是个菜鸟他们也不敢冲我发火。所以，今儿是我负责搞定那些老家伙，你负责挨骂。你并没有连累谁。”
未央恍然，难怪唐城跟谁见面，都喜欢带她一起，不禁道：“拜托，你何必在立诚委屈？”
“我愿意啊。”曲江一手撑着额头，靠在一边。
未央无语，只得换个话题：“对了，昨天还听说你身体不舒服请假了，还好吗？”
“昨天跟朋友出去玩了，不想上班，就请假了。”曲江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关心。”
“不谢啦，其实是程永宁问候你，我听到了而已。你该去谢他。”
曲江凝神道：“真的？”
未央看到她眼里的惊喜：“骗你做什么。”
“那我更该谢谢你，跟我说这事儿。”
未央有些喜欢这她的性子。
回到律所后，曲江跟唐城简单汇报了几句，未央没说什么。
“辛苦了。”唐城说，“下午不太忙，早点回去休息，把你员工卡给我，下班我帮你打卡。”
曲江没有谦让，从包里掏出卡片递给他：“还有明早哦，谢谢唐哥。”说罢起身准备离开，又突然回头道，“对了，未央宝贝今天非常乖，不许批评她。”
未央只觉得，更加尴尬了。
“老板，要没什么事，我也先出去了。”
唐城将曲江的卡片放进包里：“去吧。”
未央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提不起劲。
“挨骂了？”程永宁下午恰好也没什么事，便跑来坐在未央身边。
“必须的。”
“看开点，以前劳老师也没少教训咱们。”
“跟劳老师的春风化雨一比，我今天更像是被泼了一身浓硫酸。”
“很惨？”
“已经叫我‘赶紧另谋高就’了。”
程永宁脸上露出不忍：“谁啊说话这么蔫损？林同志，委屈你了。”
“不委屈，你赶紧忙吧，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程永宁以为她说项目上的事情。
“另谋高就啊。”未央赌气道。
程永宁开口想要说什么，未央在他嘴上比划了一个拉链：“你跪安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在洗手间门口，程永宁看到合上粉饼盒，准备离开的曲江。
“气色不错。”
“嗯。听说你关心我了，一下子就好起来了。”曲江打趣道。
“听说？未央说的？”
“是啊。”曲江笑道，“说起来，未央今儿特委屈，一初来乍到的姑娘，怎么着也是名校高材生，被客户骂的那么难听，愣是一句废话都没有尽道歉了。要搁我我早就火了。”
“可不，”程永宁有点烦躁，“这会正赌着气考虑另谋高就呢，说是客户建议的。”
未央打开邮箱，将报告修改，定稿后发给客户邮箱，顺便抄送给了唐城一份。
随后，打开了一封一直没看的新邮件。
那是一个多月以前收到的，某律所的面试通知。彼时未央刚刚融入立诚，压根没在意这封邮件。
今天受到刺激，虽然不想——也不可能因为这样的小事真的另谋出路，但还是想对同行业的其他选择做个了解。
浏览了一遍该律所的简介与招聘信息，和立诚相比，各方面都差的太远。未央撇了撇嘴，正打算关闭网页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么Low的所就不要考虑了，传出去丢立诚的脸。”
未央转过身，看到唐城正站在她身后，衬衫西裤，手里端着咖啡杯，就像自己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未央关掉界面，站起身：“我没考虑啊…老板您这是干什么？”不专心工作跑来偷看下属电脑屏幕？
“听说你要另谋高就了，来看看。”唐城说，“你刚才看的那个律所啊，我一个师弟在那干了一个月，实在呆不下去，想走还不行，那流氓所要求赔违约金，否则扣住律师证不给还。”
未央无语，自己真的没有想要跳槽啊…
“谢谢老板。”
“不用谢。”唐老板声音有些慵懒，“下次看好什么单位了，告诉我一声，好歹帮你把把关。”
“嗯，好。”未央正生着闷气，又懒得和他计较，便敷衍着点了点头。
唐城早料到她这软硬不吃的样子：“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快点啊，我送你。”
“不用了老板。”
“有点事，正好路上跟你说。”
未央苦着脸：“老板，我已经准备好了，有话您就在这说吧，或者去您办公室也成。”她才不要被骂一路。
“我是不是还欠你一顿宵夜？有一家大排档还不错，离家也不远。”
“不去。”
“怎么了？”
“不是时间我定吗？今天不去。”
“今天有约？”
“没有，黄历上说今天不宜吃宵夜。”未央认真地扯淡道。
唐城被逗笑，好一阵后才止住。胳膊肘撑着格子间的挡板，俯下身柔声道：“未央，不要闹情绪，像个小朋友。”
未央窘迫地低下头，心里飞速默念着，你才小朋友你才小朋友你全家都是小朋友，讨厌死了！
可是，她刚刚在干什么？不就是，在和老板闹情绪吗？
思及此，未央挫败地关了电脑，将卷宗锁进柜子，跟唐城一道走进电梯。
写字楼外已是暮色四合，夜华初上。
未央看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忍不住叹气。
“再给我苦个脸，以后就让季律师带你。”等红灯时，唐城看着未央说。
未央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季律师，似乎是所里专门做离婚案子的律师，转头怒视唐城：“老板你一点都不会威胁人。”
唐城：“长出息了，敢瞪我了。下一步打算什么时候冲我翻白眼啊？”
照这个节奏会很快的。未央心里默念。
“听说你下午被客户骂了？”
“还有投行……”
“骂你，说明你还有救。”唐城道。
“……”
“觉得委屈？”
“没有。”
“委屈了就说，别跟我欺负你似的。”
可不就在欺负我吗，未央心想，“真没有。本来就是我的错。”
“错哪了？”
未央酝酿了一下语言，好半天，才别扭地说：“客户给的资料应该查证、确实，再写进报告。最近一直是我在跑工商局，更应该由我来做这些工作，可是我疏忽了，连累到你们…客户也不满意…还给投行看笑话…”
等了好半天，唐城也没接话。
“老板？”
“嗯？”
未央郁闷道：“我刚刚作了检讨…”
“噢。”唐城嘴角向上翘着，“听到了。下不为例。”
这就完了？
“你不打算骂我一顿么？”未央疑惑，“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禁不住事，想骂就骂呗，我都准备好了。”
“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比我说得还好我骂你干嘛。你喜欢受虐？我暂时没有那个癖好。”
未央看着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写的“滚”，憋在嗓子眼没说出来。
唐城停下车，带着未央穿小区从后门出来，步行来到一家大排档。
席间，未央拨弄着一只虾，实在忍不住，问唐城：“老板，我今儿受这么大刺激，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算什么刺激？需要我有什么反应，你提示一下。” 唐城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笑得诡秘，“哦对，有些方面，我可能比较生疏，你多担待。”
未央知道他脑子又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索性不去理他，径直说着：“类似给点建议啦，批评一下啦，告诫一下啦，鼓励一下…算了鼓励什么的就不为难你了。”
唐城举起啤酒杯，碰了一下未央的杯子，继而自顾自地仰头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看着未央道：
“嗯，鼓励完了。”
“……”果然不能期待。
正当未央打算放弃这个话题时，唐城说道：“一件正常而难免的事，有什么好安慰的？谁还能不受委屈，不犯点错？”
“那你呢？受过什么挫？”
“这个不在解答范围内。”
“那换个问题吧，你觉得，我适合做这行吗？”
唐城想了想：“没什么不适合的。名校出身，聪明，人也机灵，就是性子太急，也没什么经验。”
“唔…”未央折腾着手里的虾，默不作声。
“慢慢来吧，急不来。很多人刚来所里都会不适应，多取经呗。”唐城说，“我刚毕业那会没人教，都是自己琢磨。但你们不一样，能接触到的层面很广，信息量不可同日而语。你看，就像樊川那么好的资源，不用就成摆设了。孙悟空也不是一生出来就会打架，要是有老妖精愿意教你，就好好把握机会。”
“嗯。”未央点头，听得很认真，思索着，“那你呢？”
“我什么？”
“你愿意教教新手么？”
“长得好看的就行。”
未央笑了笑，漫无目的地拿竹签蹂躏着盘子里的虾皮。
暮色四合，点点星辉，初秋夜色微凉，身边市井喧嚷，眼前人浅笑低语，寥寥几句，便让她心情舒缓许多，这感觉太奇妙。
“我要是那只虾，大概会被你烦死，给个痛快，到底吃不吃？”唐城看着她将一只虾折腾了近半个小时。
未央这才回过神，想起什么似的：“老板，你请客没有诚意。”
“我又送你回家，又请你吃饭，你要鼓励我也鼓励了，还不够彰显诚意？”
“皮皮虾壳难剥，肉太少。”未央指了指手边的啤酒杯，“这一款啤酒一点都不好喝。”
唐城一时间竟接不上话，只能不爽地瞪着她。
许是酒精壮胆，未央竟冲着他的目光，瞪了回去：“你瞅我一晚上，皮皮虾也不会变成龙虾！”
唐城顿时笑了：“刚让我虐你，现在又让我瞅你一晚上，未央，你的脑子不大，装的东西不少。”
未央血色上涌，好想抄起手里的瓶子冲他脑门来一下。
唐城适时补刀道：“我倒蛮想瞅你一整晚，我又不吃亏。”
未央气急败坏地用纸巾擦着手，拿起包准备起身。
唐城似乎又开口想要说什么。
“再多说一句话，就跟你绝交。”
“那我一定不能告诉你，肩带露出来这种小事情。”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