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类卿》蓝乐萦

17、无家可归

　　生意兴隆的快餐店里，吴姗姗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望着外面马路上长长的车龙发呆。她很奇怪，在这个远离北上广的十八线小城，居然也有那么多汽车在路上飞驰。偶尔，甚至还会有几辆她叫不出名字的豪车一闪而过。

　　“姗姗！给！这是你最爱吃的巨无霸汉堡！还有炸薯条和鸡翅，快点趁热吃！对了，这杯珍珠奶茶给你，上次你不是说喜欢喝吗？我刚才专门点了热的！你现在可是特殊时期，千万不能碰冷饮！”

　　苏凯把食物一样样儿地摆到吴姗姗面前，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他见小女友似乎是一脸心事的样子，便笑嘻嘻地询问说：

　　“姗姗，你怎么了，不开心啊？吃完饭你打算去哪儿？用不用我送你回家……”

　　“打死我也不回那个‘家’！”

　　说完，姗姗又低头默默地啃起了汉堡。忽然，她抬头望了眼对面的男人，亮晶晶的眸子里闪出几分忧伤的色彩，叹气说：

　　“胖子，呆会儿我能跟你回家吗？”

　　正在低头啃鸡腿的苏凯愣了一下，他猛地一抬头，喜出望外道：

　　“当然可以啊！！姗姗……你终于肯跟我和好了……”

　　他兴奋地两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不住地自言自道：

　　“上次的事儿都怪我！我不该怀疑你，怀疑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怪你假怀孕……也不对！是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医院里……哎呀！总之……姗姗！我要告诉你，我……我……”

　　说到这儿，苏凯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红着脸刚准备说下去。对面的吴姗姗忽然打断了他，她咬了咬嘴唇，淡淡地说：

　　“苏凯，你不用再说了！”

　　洁白的餐巾纸被吴姗姗捏在手心里，不停地团来团去。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苏凯说道：

　　“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嫁给你！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骗你！”

　　“骗我？你骗我什么？”

　　苏凯愣住了，握着可乐杯的手也定在了那里。他看着对面的姗姗，不解地追问道：

　　“那天我们不是都已经……”

　　“那也是骗你的！”

　　吴姗姗决定不再隐瞒下去。她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整个计划全说了出来：

　　“前几年吴正义赌博输了黄毛二十万，他没钱还，就逼着我嫁给黄毛抵债。虽然我死活不同意，但黄毛还是想方设法占我便宜！我也知道，这二十万一天不还完，黄毛就一天不死心！所以我决定替吴正义把债还了。可问题是，我一个只上过高中的女孩子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空闲时间到画室当模特，给的工钱也不多。认识你的时候，我才攒了两万……离二十万还差的远呢！”

　　说完，她看了苏凯一眼，接着说道：

　　“后来，你一直追我。我见你整天花钱很大方的样子，还以为你家里很有钱，就假装答应做你女朋友，打算分手了从你这儿骗点钱……谁知道，在一起了以后我才发现，原来你小子家里也是穷的叮当响……我本来都放弃了，直到那次你跟我聊天时，说你姐结婚，光彩礼你姐夫就给了二十万，我心动了，就决定再拼最后一把……”

　　苏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脑里仿佛一片空白。他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仍旧不死心地小声喃喃道：

　　“可是……可是那天我们喝醉了，不是都已经……”

　　“都说了是骗你的！”

　　吴姗姗忽然激动起来，她冷冷道：

　　“你非得让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吗？好，那我告诉你，那天我是故意把你灌醉，然后脱了衣服和你在床上睡了一觉，又割破手指把血弄到床单上。不然，怎么让你相信我是第一次，怎么让你相信我后来怀上了你的种！但事实上……你那天晚上睡得跟死猪一样，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听着姗姗的话，苏凯心如刀绞。

　　他也不傻，其实一直以来他都能感觉到，姗姗不并是那么地喜欢他。但对苏凯来说，只要她对自己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喜欢，只要她还愿意和自己在一起，这就够了！因此，当这个原本就漏洞百出的骗局被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下子挑明了时，苏凯还是慌了神，有点不知所措。

　　他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饮料。靠在椅背上的他，忽然觉得身后空调里吹出来的一阵阵凉气，冻得他浑身直打颤。

　　望着眼前这个默默无言的男人，姗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虽然她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说话做事也很另类，像个没心没肺的坏女孩儿，但她还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欺骗苏凯，也是出于无奈，那几个月假装情侣的日子，姗姗一直备受煎熬。

　　她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轻轻地拉着苏凯的手指，她真诚地说：

　　“苏凯，真的很谢谢你喜欢我……可我对你真的没有感觉……”

　　“姗姗！你到底不喜欢我哪一点，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苏凯红着眼，还在执着地做最后的挣扎。

　　吴姗姗狠狠心，面无表情地说：

　　“你太胖了，胖的跟猪一样！我讨厌胖子！而且……姗姐我不光好色，我还贪财，你小子穷的连二十万都拿不出来，我凭什么要跟着你过苦日子！”

　　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苏凯，我是真的不想再骗你了！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就继续做回朋友吧！”

　　苏凯像个木头一样，点了点头，说：

　　“好吧，你说什么都好……只要你开心……”

　　“那……你还愿意带我回去吗？”

　　吴姗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

　　快餐店里的伤感情歌一轮轮无止境地循环播放着，像一根根毒针似的无孔不入地插遍苏凯全身。这个单身了25年的大龄青年，只谈了两个月恋爱，就被甩了。

　　他望着面前这个眼神楚楚可怜的吴姗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十分钟后，苏凯带着无家可归的吴姗姗一起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时，形单影只的赵云鹏提着一大袋食物、日用品从超市走出来，也正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小小的厨房里，张心月单薄的身影正忙忙碌碌地准备午餐。她知道这样的幸福时光并不会持续太久，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分外珍惜。

　　“心月！我回来了！”

　　赵云鹏刚一进门，就冲厨房的方向笑道：

　　“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好香！”

　　闻言，张心月探出一个小脑袋，冲他羞涩一笑，说：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你先去洗个手，午饭马上就好！”

　　十分钟后，两人相对而坐。面前是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

　　到底是老房子，屋内家电能正常使用的不多。厨房的油烟机是坏的，客厅的空调也时常罢工，好在住进来第二天，云鹏就去买了两台摇头电扇，才稍稍消解了部分暑意。

　　这会儿，云鹏看了眼心月被汗水浸湿的背心，心疼道：

　　“心月，这几天我一直在外面找工作，你在家里辛苦了！每天又要洗衣服、又要做饭、还把大志的房子打扫的这么干净，一定累坏了吧？”

　　“我不累，真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点事做！再说了，你别看我瘦，力气大着呢！”

　　心月笑道：

　　“这点儿家务活儿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云鹏点点头，说：

　　“平时，就咱们两个人吃饭，你炒一个菜就行，不用每次都这么麻烦，整那么多样儿，太费事！”

　　“客气啥？你爱吃就好，做的时候我还老担心不合你胃口……”

　　“没有没有！很好吃！这些菜我都很喜欢！”

　　“那就好！那你多吃点……”

　　云鹏望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一时间往事浮上心头。他动情地说：

　　“记得小时候，大志我们三个在一起玩过家家，那会儿总是你‘做饭’给我‘吃’！没想到，现在居然成真了……”

　　“是啊！”

　　心月接话道：

　　“谁让那时候你扮演的是‘宝宝’呢？呵呵，我是‘妈妈’，大志是‘爸爸’，当时我们俩还在老槐树下拜天地呢！大志还说，等长大了要骑着大马来娶我……”

　　讲到这儿，她忽然停住不说了，脸色也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云鹏见状，没有吭声。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正准备动筷，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云鹏！快开门！我和婉儿来看你来了！”

　　大志的突然到访，把屋内两人都吓了一跳。

　　云鹏看了眼脸色煞白的张心月，示意她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看到卧室的门锁好后，他才站起身，走过去开门。

　　“你咋这么久才过来！”

　　进门后，满头大汗的大志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骂道：

　　“臭小子在屋里做什么坏事呢！磨磨蹭蹭的！”

　　云鹏还没来得回答，一旁的婉儿眼尖瞅见了桌上的饭菜，拍手笑道：

　　“呀！云鹏，你的厨艺也太好了吧！我和大志刚才还说要请你出去吃饭呢！没想到你都做好了！”

　　云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嫂子过奖了！我哪有那本事！这些饭菜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呀？”

　　婉儿把目光停留在另一套餐具上，立马心领神会，笑着说：

　　“我知道了，一定是弟妹！对不对？”

　　“不不不！”

　　云鹏忙解释道：

　　“嫂子你误会了！我还没谈女朋友呢！这些是我叫的外卖……”

　　“外卖？你当我傻啊！那你桌子上放了两套餐具怎么解释！”

　　婉儿好奇道：

　　“该不会……这屋里还藏着一个人吧？”

　　说完，她抱着孩子就往卧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嫂子！你别找了！这屋里没别人！我们先坐下来吃饭吧！”

　　婉儿并不理会他的话，径直走过去后，用手轻轻一拧，果然卧室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上了。

　　她不禁暗自笑道：云鹏这小子真逗！谈个恋爱搞得跟金屋藏娇一样，还怕人知道。

　　“婉儿，你回来吧！”

　　大志笑着劝说道：

　　“上次连我都没见着，你就更别提了！”

　　婉儿笑嘻嘻地回到饭桌前坐下，抬头望着云鹏，问：

　　“到底是谁在卧室里躲着，不敢出来见我们呀？刚才我进门的时候都看见了，鞋柜里有一双女式凉鞋，你小子就甭想蒙人了！”

　　云鹏见瞒不过去了，只好搪塞道：

　　“呃……她……她其实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这段时间没有地方住，就暂时先住在这里。”

　　闻言，大志笑着调侃道：

　　“呦！你小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好朋友，我咋不知道！卧室那位……还是上次酒店里那个女孩儿吧？要说你也真是的！都在一起同居了，还张口闭口好朋友，也不说给人家姑娘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太不厚道了啊……”

　　闻言，云鹏十分尴尬地笑了笑，说：

　　“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算了，这会儿怎么解释你们也不会相信的。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张心月落在饭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听起来年代久远的手机铃声。

　　‘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听到这歌，大志愣了一下。

　　2008年，北京举办了奥运会，这首歌也火遍大江南北。他和云鹏、雅丽三人曾许下十年后在北京出人头地的诺言，如今，斯人已逝，一切都成了枉然。

　　他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到手机屏幕上，一张似曾相识的女生头像出现在了他的眼帘。

　　雅丽！是雅丽！

　　李大志几乎要惊叫出来。那熟悉的面孔褪去稚气，多了几分女人的韵味。直觉告诉他，照片里的女子，正是成年后的雅丽！

　　他立马眼疾手快地拿起手机，冲云鹏喊道：

　　“赵云鹏！雅丽还活着……对不对？你把她藏起来了……对不对？”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了！她一定就藏在卧室里……雅丽……雅丽！你快出来！”

　　李大志欢喜地叫着，往卧室方向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