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类卿》蓝乐萦

15、争吵

　　第二天中午，当穿戴整齐的李大志推门进家的时候，婉儿正抱着小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老婆，我下班了！”

　　李大志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他抬头望望婉儿，她正背对着自己给怀里的小宝哼儿歌，大志看不清她的表情。

　　“今天早上你走的好早啊！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婉儿说话时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并没有发现他昨晚一夜未归的事情。

　　“公……公司最近有点忙，所以……我……”

　　不擅说谎的大志突然变得结巴起来，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婉儿就打断他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她起身看了老公一眼，嘴角轻轻一笑，说：

　　“呦，什么时候买的新衣服？我还没见过呢……”

　　大志尴尬地笑了笑，说：

　　“刚买的，好看吗？”

　　“好看。”

　　婉儿笑眯眯地盯着他的眼睛，说：

　　“我老公穿什么都好看！”

　　李大志被老婆直愣愣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他故作轻松地摸着肚子说：

　　“咱中午吃什么？我都饿了！”

　　“土豆咖喱牛肉饭，我做的。”

　　婉儿见他一脸诧异，便解释说：

　　“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正好我也好久没下厨了，就趁小宝睡觉的时候，随便练练手。快去尝尝吧，看看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味儿……”

　　大志一听，赶紧放下手里的袋子，高兴地往厨房的方向奔了过去。

　　婉儿看着地上那个印有男人装标志的黑色纸袋，踌躇着走了过去。她低头往里一看，那套熟悉的深蓝色男式睡衣，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婉儿，你也过来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不饿，你吃吧。”

　　“哦！”

　　大志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咖喱饭，冲老婆笑道：

　　“老婆，你做的咖喱饭太好吃了！我待会儿还要再吃一碗！”

　　“好吃你就多吃点！”

　　婉儿坐在沙发上，望着埋头吃饭的大志，心里忽然有点难过。那件深蓝色的睡衣，就像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一直在她的眼前飘来飘去。

　　大志，他为什么要骗我呢？他究竟，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呢？

　　婉儿是想不出结果的。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嘴里就好像是含了一枚未熟的青杏，那滋味有点酸、有点苦、还有点涩。

　　终于，在看到大志心满意足地吃饱了饭，把饭碗搁到一边后，婉儿鼓足勇气，问道：

　　“昨天晚上大半夜的，你出去干嘛了？”

　　听了这话，李大志握着打火机正打算点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呆呆的愣了两秒钟之后，扭过头对老婆说：

　　“你发现了？”

　　婉儿低着头，没说话，用手指了指门口的黑色纸袋。

　　大志叹了一口气，没精打采地瘫倒在沙发上，他不敢直视婉儿的眼睛，只是傻傻地盯着手里那支未点的香烟，小声说：

　　“婉儿……对不起……我……”

　　他话刚说了一半，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婉儿，快开门！”

　　婆婆声如洪钟的大嗓门穿过防盗门，不停地震荡着婉儿的耳膜。不用想，肯定是这个丢三落四的农村老太婆又忘带钥匙了！

　　看到怀里的小宝被婆婆搞出来的巨大声响给吓得哇哇直哭，婉儿肚子里顿时冒出来一股子无名之火。她黑着脸子打开门，冲婆婆冷冷道：

　　“你干嘛呢？那么大声！孩子都让你吵醒了！”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青菜的朱桂花，被媳妇突如其来的数落声吓了一跳。她这会儿满头大汗的，刚从老家回来，正急着赶紧进屋，好坐到空调底下凉快凉快。

　　她是位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老太太，平时最大的乐趣就是摆弄老家的那几片菜地。她不喜欢城市，儿子在城里买的这套三室两厅的小房子，常常让她觉得闷气。所以一有机会，她就坐着公家车回老家摘菜。一来可以散散心，二来也能省几毛买菜钱。

　　这会儿，她看着媳妇冰山似的脸，又扭头瞧了眼沙发上正垂头丧气的大志，嘴巴张了几张，最终什么也没说，低着头默默地回了屋。

　　“你以后别那样和咱妈说话。”

　　大志想了几想，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说：

　　“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咱们不能——”

　　“要你管！”

　　婉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大志的话，冷冷地说：

　　“有本事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

　　“婉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装，你就继续装吧！”

　　“谁装了？我装什么了？苏婉儿你把话说清楚？”

　　“呵呵，李大志！你居然还有脸说，那我问你，昨晚整整一晚上你跑哪儿快活去了？”

　　听到婉儿又提起这个，李大志就像是毒蛇被捏住了七寸，再没有任何反击能力。他含糊不清地说：

　　“我……我在公司加班……”

　　“加班？在公司？”

　　婉儿苦笑了一下，紧追不舍道：

　　“是去酒店加班了吧？”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跟大志同款的智能手机，翻出司梦上午发过来的那张照片，然后丢到眼前这个还在嘴硬的男人面前，漠然道：

　　“你自己看吧！”

　　照片上，李大志穿着那套深蓝色的睡衣睡裤，正往一家快捷酒店走去，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妙龄女子。

　　李大志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照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婉儿率先开了口：

　　“离婚吧！”

　　“不行！”

　　李大志的回答异常坚定。

　　婉儿冷笑一声，问：

　　“为什么？你还爱我吗？”

　　“我当然爱！”

　　刚才还蔫茄子似的李大志这会儿也激动起来，他忽然站起身，一把抓住婉儿的手，解释道：

　　“婉儿你听我说，昨晚我是去酒店了，但我发誓，我跟钱雪娇什么也没发生！”

　　“钱雪娇？”

　　婉儿心里猛的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追问道：

　　“就是那个你和她谈了整整五年恋爱的钱雪娇？”

　　李大志点点头。补充道：

　　“婉儿，请你相信我！我跟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我发誓！”

　　“谁信呢？”

　　婉儿忽然觉得头好晕，抱着小宝的胳膊也变得吃力起来。

　　“我们离婚吧！除了小宝，我什么也不要……”

　　艰难地说完这几句话后，婉儿强忍着眼泪，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儿子和儿媳在客厅吵架的时候，朱桂花一直躲在旁边的卧室里偷听。随着两人战况的升级，她的心也跟着越发紧张起来。

　　当听到婉儿冷冷地抛出‘离婚吧！我只要孩子……’这两句话时，此刻缩在门后的朱桂花，突然觉得自己两只耳朵嗡嗡直叫，胸口也有点上不来气儿。

　　她靠在墙角，正准备拿手擦去额头上还残留的汗珠，忽然眼前一黑，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听到响动，正在客厅生闷气的大志立马冲进了爸妈的卧室。

　　“妈！妈！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老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引起了婉儿的注意，她连忙抱着小宝从屋里走出来，向角落里的那个小卧室奔去。

　　X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五楼506病房18床，上午刚抬走一个人，下午朱桂花就被抬了进来。

　　已经昏迷了整整两个小时，当朱桂花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医院里，病床前还围了一圈人。

　　“妈！你醒了！”

　　看到妈妈迷惑的眼神，大志忙解释道：

　　“上午的时候，您晕倒了，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和婉儿就赶紧把您送到医院里来了。”

　　朱桂花木然地点了点头，拿眼睛在屋子里扫视一番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媳妇身上。直直的盯着婉儿看了两秒钟后，她的两眼忽然放出奇异的光彩，惊喜道：

　　“大妮儿！你……你也来了？”

　　奇怪！婆婆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小名儿呢？明明自己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起过啊。

　　婉儿心里一阵狐疑。她笑着走上前去，说：

　　“妈！您住院了，我当然得过来了……”

　　朱桂花一脸慈爱地抓住婉儿的手，兴奋地说：

　　“大妮儿，你都长这么大了呀！来，快让妈好好看看你！这些年……妈妈天天想你！做梦都想见到你！”

　　婉儿被婆婆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给吓了一跳，她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但朱桂花那只手就跟钳子一样，紧紧地卡住了她，让婉儿动弹不得。

　　她听婆婆刚才那话说的奇怪，便尴尬地笑笑，问：

　　“妈，你在说什么呢？我咋听不懂，结婚之后……我不是一直都在家吗？”

　　朱桂花并不理会她的发问，而是笑呵呵地看着婉儿怀里的小宝，说：

　　“大妮儿，你啥时候结的婚？这么快……都生孩子啦？哈哈，我要当外婆喽……”

　　听到朱桂花疯疯癫癫的傻话，屋内众人一脸茫然，只有李满仓自己心知肚明。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这个陪伴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妻子跟前，温柔地说：

　　“桂花，你把手松开。大妮儿刚从外面回来，让她喝口水！你也躺床上睡一会儿，乖，听话啊！”

　　闻言，婉儿和李大志不约而同地，向李满仓投去了讶异的目光。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爸爸如此亲热地跟妈妈说话。

　　说来也怪，李满仓的话音刚落，朱桂花就听话地松开了婉儿的手，然后自顾自地回到被窝躺好。

　　“爸！我妈这是怎么了？”

　　病房外，李大志站在走廊上，迫不及待地向爸爸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一旁的婉儿，也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唉，说来话长啊……”

　　李满仓似乎陷入了无尽地悲伤之中，他接着说道：

　　“大志，其实你上边儿，还有一个姐姐。只是……她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当时条件又差，养到两岁就夭折了。那会儿你妈大着肚子，在你外婆家住，家里人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就骗她说，把你姐送到外地一个有钱的亲戚家治病去了……”

　　“那后来呢？”

　　“后来，你妈回到家后，天天哭着吵着要去那个亲戚家把孩子抱回来。我就劝她，与其让孩子在咱家里受罪，还不如让那个有钱的亲戚养着，等孩子大了，就会回来看咱们的。慢慢地，时间久了，你妈也就想开了，不闹了。再后来，你出生了，她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你姐姐……”

　　李满仓背过身去，拿手帕轻轻地抹了抹眼角，叹道：

　　“这老太婆，我以为她早把这事儿给忘了，没想到今天又……唉……”

　　他似乎是说不下去了。倒是一旁的婉儿听罢这番话，自言自语地小声喃喃道：

　　“怎么会忘呢？这可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亲骨肉啊……母女连心，当娘的就算失忆了，也不会忘掉自己的孩子……”

　　三人正站在门口默默无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你们是朱桂花的家属吧？”

　　医生冲他们问道。

　　“对对对！医生，我妈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刚才在病房里，她醒过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跟失忆了一样……”

　　李大志焦急地说。

　　“失忆了？”

　　医生似乎也有点意外。

　　“如果她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恐怕不太好……”

　　“其实也不算完全失忆。”

　　婉儿忙解释说：

　　“她还记得我爸，记得自己的孩子，但是……但是却把我当成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夭折了……”

　　“哦，我明白了。”

　　医生的脸上现出几分悲悯，他点点头，思索了一下，说：

　　“这样吧，下午你们带她去拍个片子，等检查结果出来了，我才能下结论。”

　　说完，他又补充道：

　　“注意病人的情绪，别让她生气，激动，或是伤心。病人突发性的失忆，往往是因为精神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看着医生离去的背影。李满仓忽然转过身黑着脸冲儿子骂道：

　　“今天上午你们在家干嘛呢？把你妈搞成这个样子！”

　　“我和婉儿……”

　　李大志心里一惊，结结巴巴道：

　　“我们也没做什么，就是……就是我和婉儿在客厅吵架，让我妈听见了……”

　　“吵架？你们俩吵什么？有什么好吵的！”

　　李满仓毫不留情地冲儿子劈头盖脸道：

　　“婉儿刚生了孩子，还在哺乳期，你不帮她带孩子，还吵架？你个混账东西！”

　　李大志听着爸爸的训斥，并不敢吭声。站在一旁的婉儿想了半天，最终也没能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