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小小村落

8、第八章 寻找清明

　　槿，我渴望去往。
　　春槿点点头，不要求一定能够去到那个美好，能够行走在去往的路上已是很幸福的事啦！
　　乔安，我们一起前往。
　　我点点头。
　　看到春槿再次拿起笔来画画，虽然手中的画笔会因为手无法掌控平衡而将落笔的方向偏离，但春槿依旧很认真的落下每一笔，专注地绘制她心目中的风景。
　　乔安，我是学习绘画的，你知道这疾病对于一个画者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用来释放灵魂的唯一途径被无情地隔断，如同弹钢琴的人失去双手，无法再用双手弹奏出灵魂的音乐来，我们的灵魂就要被这残缺腐烂的□□所禁锢，但我们仍在顽强地与之挣扎，如果□□想要禁锢住灵魂，那么灵魂就会毁灭掉□□！这是两个虎视眈眈，相互敌对的东西，但它们又要相互依偎地融合在我们身上，是它们的这场战争在折磨着人，人终会毁灭于它们其中一方的胜利中。所以，我的灵魂尚且坚强，还不能让□□来控制生命，我需要给它们找个平衡点，这样生命才能更长久地存活下去，去完成我所想要做的事！乔安你也一样，一定要平衡身体上这灵魂与□□的关系，否则，一旦一方的力量大过了另一方，你的结果都将是毁灭。
　　我点头，我知道了槿。也许人生就是来自灵魂与□□之间的自我厮杀同搏斗，我们不能失衡，切记要很好地保持住它们的平衡。这样才能活得安稳同长久！
　　人生其实也是一种自我的执著，如果没有了这对种种事物的执著，也就没有了这个自我的存在。如同我执著于用相机记录风景，而学画的春槿却要执著于用笔触来记录风景一样，我们各有执著，各自追求着这种执著，因为执著而有了我们，不同的我们。
　　看，乔安，我的双手已经无法控制住平衡，每在画纸上落下一笔都很艰难，画出来的东西也不再如我所想的一样，一幅写生作品却好像抽象画一般，惨不忍睹。不是我不尽力，不是我不会绘画，而是因为我对这无法控制住的手已无能为力。乔安，当你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时，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所以趁现在你还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就应该多做些身体能够去做的事，比如踏实的行走，尽情的奔跑，愉快的舞蹈，这些都是我想的，但是我现在已经无法做到！她说完从背包中取出一条拇指宽的白色布带交给我，乔安，请帮我个忙，把这不听话的手同我的画笔绑在一起，这样我画起来会好些，因为我发现我现在连握紧画笔的能力都在渐渐消退！
　　我按她的意思去做，默默地看着我身边这个美丽生命的每一处消灭的痕迹，这伤痕累累的身体，这生命的无奈，我的心在纠痛！春槿，你的生命竟是如此顽强，也许是因为即将失去才变得如此顽强和耀眼吧！
　　春槿曾给我看过她患病之前的画作，一本精致的作品集，看着这些通往心灵深处用灵魂描绘出来的美丽图画，我的心都在颤抖，透过春槿的双眼看到的不仅仅是美景本身，而是超出于美景的灵魂共舞，它们投射出春槿身上蕴藏着的强大力量，如果春槿没有得这样的病，也许她会是一位出色的大师，用双手和画笔调和出人生的浪漫同美丽，感动直视人们的心灵！看着现在的春槿，想象着当年那个健康的她，身上到处都投射出用不完的活力，还有灵感四处飞跃的她，一个如画般的美丽女孩静静地站在漫山遍野的雏菊花中盛放，独自一人借着斜阳的光辉，绘制出美丽的雏菊芬芳。
　　抱着她的画集我热泪盈眶，感慨人活在世上的多么不易与无奈！这些都是我从前没时间想到的东西，如果不出来，不遇到春槿，我恐怕要将这样美好的心灵感触埋藏在心里，一辈子也未曾发觉吧！
　　春槿笑着面对夕阳和我说，乔安，人一旦拥有对生命的控制能力是种比国王还要幸福的事，我渴望获得无限的能力，来主宰我的身体同生活，我从没想过这样强烈的欲望会从我文静的身体内投射出来。
　　槿，因为你渴望痊愈，渴望得到，所以你想获得这种力量！
　　不要告诉我一切的真相，让我按我的意愿去活吧！哪怕是坠落与毁灭，我不求得到更好，但求能够心安地活着！
　　乔安，今晚我们必须在当地的村民家睡上一晚，明天再赶往清明。
　　我点头，帮助她收好画具。然后我们继续上路！
　　走在夕阳下的乡间小路上，春槿和我都显得异常的兴奋，看着小路两边青翠的麦田，我激动地告诉春槿，知道吗槿，这里实在太美啦！每当在城市里开着自己的车，却要被堵塞在繁忙的大道上时，我就在想，如果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就好了，哪怕只是条乡间小道！呵呵……用脚踏在小路上的感觉是轻快而踏实的，这感觉让我回到了６岁前，住在乡下姥姥家的童年时光！槿，我突然觉得时光倒流，我又回到了从前，虽然我的身体无法回到过去的样子，但我现在的心却回到了小时的样子，这感觉和当时是一模一样的！槿，这太不可思议啦！
　　此时，我感觉到时光倒流拂过面颊的温柔，我的心情是那么的激动！
　　春槿羡慕地看着我如同孩子一样打开双手，自由地奔跑在乡间，我回过头看着她慢慢踱步在后，突然跑回去对她说，槿！你想要奔跑吗？在这美丽的乡间小路上狂奔？！她微微冲我一笑，乔安我做不到！我将身上背负的东西全部卸下，然后猛地抱起她，带上她一起奔跑在这属于我们的乡间小路上。我大声地对着远处的落霞和穿梭其中的蜻蜓叫喊着，我是乔安，我回家啦！春槿用双手搂住我的脖子，也被我的情绪感染了，她也放声大叫，我是春槿，我能再次奔跑啦！
　　我们相对一视，然后开怀大笑！
　　槿，如果有可能，我想在有生之年就这样带着你一起奔跑！
　　抱着清瘦的春槿，我感觉我全身都是力量，一点也不像个３１岁的人，我觉得我的身体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心灵也越发地年轻，也许是春槿的年轻激发了我想要找寻年轻的冲动，和她在一起我的心田倍受滋润，我找到了我不曾拥有的青春与激情！我带着她就像孩子一样不停地追捕着漫天飞舞的红色蜻蜓，当我们共同沐浴在日暮的柔和光芒中，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和寂静悠长的小路，我们感受到了逃离人世喧嚣的美好！时光似乎在此刻为我们停留，我想要和春槿这样相守一辈子！
　　槿，我很幸福，我看着怀里的春槿说。
　　此时的春槿因为兴奋，笑脸上开始出现健康的绯红，她紧紧地抱着我说，乔安，我也很幸福！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再次感受到了奔跑着的快乐！知道吗？在我念高中时，周末我和同学们就会一起在回学校的路上疯狂地奔跑，我们大吼大叫，我也会混在同学中学那些狂野的男孩放声大叫，最后谁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声音，于是叫声更加放肆！呵呵，那样的感觉多么美好同自由，那个时候我们什么也不怕，怀中揣着的只有我们无比坚信着的梦想同未来！因为我们拥有青春，所以总是行走得肆无忌惮！毕业后我会独自一个人在夜晚无人的街道上放肆地奔跑，直到汗流浃背，奔跑得泪流满面才能停止，这种霓虹灯下独自一人默默无语地奔跑，是我对生活无奈的一种宣泄，这种压抑奔跑的情节一直持续到我无力再奔跑的时候，当我无力再奔跑的时候我才知道，即便是压抑的奔跑也已是我遥不可及的奢望了……
　　槿，我知道，我明白，你的这种感受我也有过，我也曾在工作不顺时，情感失落时，人生失意时，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然后脱弃外套疯狂地打开双手在路上狂奔。我像飞鸟一样从路上飞奔而去，偶尔也会有个样貌清秀的男孩从对面飞奔而来，我们就像交相辉映的飞鸟，瞬间擦肩而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彼此的孤寞！都市中生活得压抑的人太多，只有在那夜深人静，街上无人霓虹依旧耀眼时独自宣泄内心的苦闷，让霓虹照出我们孤独的背影，将影子拉长到寂寥的天边！
　　奔跑是人类的需求，然而很多居住在城市里的人们已经渐渐忘记了自己奔跑时的姿势，他们只能是在回忆中找到它的影子，更多的时候是上健身房，在狭小的跑步机上留下自己奔跑的纪录。生活禁锢了他们，他们禁锢了自己，最终将奔跑的距离压缩到一个跑步机的长度，这是件很悲哀的事！无法在奔跑中呼吸到来自大自然的纯净空气，眼前没有舒心美丽的风景，面对他们的只是冰冷的墙壁，或跑步机对面汗流浃背的陌生人，奔跑已经失去它本来的意义！
　　我们需要的是自由的奔跑，放逐心情的奔跑！而不是人类在创造后禁锢自己的奔跑，奔跑更多是种身体的需要，心灵的宣泄，需要一种自在怡情的氛围。
　　乔安，放下我吧！我太重了，你会吃不消的！
　　不，槿，你不重，你不会是我的负担，我宁愿抛弃所有唯独想要带你上路！呵呵，你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我可以不要水和食物，但不能失去你。槿，你明白吗？你在我心中是多么的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