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欺猎人之影子恋人》芷岸兰汀

16、十五、钥匙在哪里？！

　　一个脑子里冒出自杀念头的人常常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比如死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一道闪电划过天幕。或是骤然飘起了大雪，白色晶莹的雪花掩住你的尸体。
　　比如说给你造成伤害的人会留下悔恨的泪水，直到哭出血泪，甚至哭瞎了双目。
　　比如说在老师向同学们宣告这个悲恸的消息的时候，下面会抱头哭成一片，砸文具盒的砸文具盒，撕作业本的撕作业本，白色翻飞的纸屑久久飘扬在空中，以至于老师不得不休课一整天。
　　比如说某个呆过的社团里挂满了白花和挽联，大家坐在一起开着追悼纪念会，沉痛的追忆着你曾经是一个多么优秀多么亲切的人。
　　现在的清子，大概就是沉浸在这样的幻想中。
　　她幻想着他抱着她的尸体，把她搂在怀里，眼泪源源不断地从他深黑色眼睛里涌出来，滴在她毫无知觉的的脸上。
　　“清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房间里，不该把门反锁上，我错了，清子，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我还没有实践我的诺言，我还没来得及带你去上学，带你去学自行车，教你跆拳道，带你去吃韩式烤肉……”
　　等等，韩式烤肉是怎么冒出来的？
　　不是说好了不提吃的吗。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叫。
　　她挪了挪站得发酸的腿，调整了一个姿势。
　　“啊……啊欠！”
　　要命啊，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一动的时候衣服上什么细小的纤维被吸进了鼻子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糟了！
　　她侧过耳朵细细听着外面的声响。
　　好像有什么动静，又好像没什么动静。
　　隔着衣柜和卧室两层门呢。她安慰自己道。
　　为什么他今天还不出门呢？
　　她把身体的重心从一只脚挪到另一只脚。
　　屋外，雨渐渐越下越大。

　　黑崎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合上了手中的《POPEYE》。
　　窗外，雨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的，拉成一条条绵密的细线。
　　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去冰箱里找些吃的。
　　有一些食材，不过他不打算花那个功夫去做，他把目光投向了冰箱里的面包和奶酪。
　　他煎了一个荷包蛋，然后就着面包和奶酪吃了一顿。
　　下午一点。他看向床边的闹钟，又看了一眼上锁的卧室。
　　他伸手够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柜子里憋闷的空气让她窒息。可是她不敢出来，生怕柜门打开发出的响动惊动了在客厅里的黑崎。
　　我爱的，我不爱的，一直在告别。
　　不如去做天地间一粒细小的尘埃。
　　那样的话，属于我的，不属于我的，最终也会和我一样，无痛无爱地漂浮在天地间。
　　她不知道她在衣柜这样狭促的空间里待了多久。
　　这是她昏厥以前，浮现在她脑中的最后一句话。

　　黑崎正在心不在焉地观看一档电视购物栏目。
　　突然，他听到卧室里发出一声聒噪的撞击声，好像还有什么重物的滚动声，然后又变得悄无声息。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卧室的房门前。
　　他锤了锤门。没有回应。
　　“喂，发生了什么！喂！”
　　他更加用力地锤了锤门。
　　“喂，清子，回答我！”
　　“清子，你还好吗？”
　　“清子，说话！不要不理我！”
　　“好吧，我承认我刚刚有些生气。不，是很生气。可是现在不生气了。清子，你听到没有，我不生你的气了。”
　　门上的铁锁在他的拳头下发出战栗的哀叫声。
　　“喂，你要是继续这样恶作剧，看你出来以后、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拳头已经锤得有些麻木了。

　　他明明知道她就在房间里面的。
　　他明明知道她是因为害怕被骂才躲起来的。
　　可是他还是把她一个人锁在了房间里。
　　“钥匙呢，钥匙在哪儿？”
　　他用头狠狠地装着门板，懊恼，焦急，把他的头脑搅成一锅浆糊，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为什么刚刚为了图一时之快，锁门的时候却忘了确认钥匙的位置？
　　他茫然地向客厅里环顾。
　　在电视柜里面吗？他几乎是踉跄地向电视柜奔去。剪刀、医药箱、指甲剪、备用灯泡和电池发出一片焦急的叮里桄榔的撞击声。
　　也许在衣柜抽屉的某个角落里？他拖着双腿扑向衣柜，拉出一个又一个的抽屉，衬衣、牛仔裤、羊毛衫散落了一地。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每多一分钟清子在里面就多一分危险。他额上的汗珠沿着头发和脸颊，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他强迫他的大脑回溯到三年前，搜索那段令他痛苦不堪的记忆。
　　头像要炸裂开一样。

　　零零星星的画面翻腾在他的脑海里，每冒一个泡，都仿佛把破碎的毒汁挤压到他的神经深处。
　　那些被泪水打得湿透，又被揉碎碾压得血肉模糊、最后被埋藏到记忆深处的画面，终于一个个被抠出来，拍打成型。
　　姐姐躺在床上抽搐，喊着他的名字。
　　父亲拿着滴血的刀向自己逼近。
　　背上撕裂的疼痛让他扑倒在地。
　　警察在病房里一边做笔录，一边遗憾地摇头。
　　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对他而言，家，已经不存在了。
　　检察院宣布证据不足不予受理，他甚至连仇人的面都没见到。
　　警察局上访被人无情地驱逐。然后他无意中听到了桂木敏夫这个名字，这个让所有的欺诈师又爱又怕的名字，正是他，在背后伸出的黑手，造成了他全家的惨剧。
　　于是他怀揣一把匕首，在那个雨夜出门，但当他看见那个人高高在上的悲悯的目光时，却深深感受到了身为弱小者的幻灭和无力。
　　从那时起，他决心要做一个强者！
　　如果弱肉强食是天然的生存法则，那么，他要做食物链顶端的那个人！那个让所有欺诈师闻风丧胆家破人亡的人！
　　他记得，那时的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坐在湿淋淋的地板上，想了一夜。
　　然后父母和姐姐的旧物被整理。他烧掉了所有他和过去的联系，他的课本和漫画，他的照片和日记，他画的画，他收集的CD。他用铁锁锁上了卧室，彻底隔绝了与父母和姐姐曾经存在的空间之间的联系。
　　然后……
　　他拼命想着，逼迫自己不要停下来。
　　然后，他把卧室的钥匙，几张全家福，姐姐给他买的‘情侣’手机链，父母的结婚戒指，放在了一个铁盒里，然后埋在了院子里的那颗梅树下。
　　对，就是那棵爷爷在父亲出世时种下的梅树。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那无情冲刷着一切的大雨。
　　他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冲进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