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夏凉》岁月如刀

47、47

　　先头村民还持观望态度，看热闹的多，议论的也不少，但表示支持的还是占少数。以前县里也不是没拉来过投资，结果不了了之，什么原因也没人会跟村民交代，村民的热情自然而然的降低了。
　　这回大家心里还是挺怀疑的，没想到欢迎仪式一过，没两天就有当官的公布哪里哪里被划为施工基地，村委的宣传栏也贴出了施工项目。正在村民们感觉有点靠谱之际，施工队一车车的拉来，先是搞测量的几个人，接着是各种设备，然后是大批的施工人员，那地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成型。
　　村民的舆论风向彻底偏向乔望。
　　一时间乔望人人称赞，个个夸奖，好听话被村民们不要钱的堆往他身上。他在这儿建个厂子，一下解决好几百的就业问题，多少家庭不用为了挣钱拆得四分五裂，多少孩子不用再做留守儿童，多少夫妻不用分隔两地。
　　衣食无忧的人根本想象不到，一对年轻夫妻出外打工，家里的老人孩子过得多么可怜。如果留下一个在家照顾老人孩子，往往夫妻关系又会出问题。
　　孟冬在滨海的贫民区见过许多男女根本不是夫妻却以夫妻的名义生活，他们一般都在老家有自己的家庭，因为寂寞或者生理等等的原因在远离配偶的地方重新找了个人过日期，留在家里的人未必不知道，但能收到寄回家的钱，也就装糊涂罢了。背叛的家庭的男人女人也就假装没什么，等回到家又是好妻子好丈夫，根本不会把外面的人和事带回家乡，好像这样就真的没什么了。
　　然而过年难得团聚的日子里不断传出的吵架声和村里离异家庭增多却说明这个问题很严重。
　　但是一年年年轻人还是会出门打工，仍然要在挣钱和照顾家人中做选择，然后咽下不同的苦果。
　　至于为什么不在家乡找工作……没有发达的工业，没有旅游业，连商铺也就那么几家，巴掌大的地方能有多少工作机会？种田？到处都是山包包，又缺水，种田也就真的是饿不死罢了。
　　有钱的人可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穷人只能苦笑着想没钱什么都是问题。
　　金钱和家庭，总要破碎一个，往往家庭破碎的比例更大。
　　穷人的悲剧！

　　既然乔望的投资真的兑现了，也就无怪乎村民们把乔望看做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善人。
　　左邻右舍在计划着过段时间让年轻人回家来，孟冬却取了钱去县里买好了外出的火车票。
　　让他没想到的是，拿着车票回到家，孟夏却气呼呼的说不走了。
　　“凭什么！这是我们家，他才是外来的，凭什么我们还得避着他们，我就不走，是他对不起我，干嘛我得心虚的走！就不走！”
　　“那……车票都买了……”
　　孟夏抓上车票看了看日期：“后天我放假，我去把它给退了。”
　　孟冬有点犹豫。他向来不是有决断的人，他觉得留下好像不好，他有点害怕见到乔望，也不想孟夏再被赵南欺负，他明白他们是斗不过的；但是走的话心里确实也舍不得，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回到的家乡，好不容易才再被亲人们接纳的……
　　孟夏瞪着车票咬牙切齿，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冬拿不定主意，犹豫不决的样子在孟夏的眼中等于默认。放假的时候果然去把车票退了。
　　如果孟夏一返之前颓废阴郁的状态，整天雄赳赳气昂昂的，仿佛斗鸡似的，看起来活力十足，让孟冬既高兴又迷惑。
　　还有挥之不去的担忧……
　　收到乔望送来的药，心情更加复杂。
　　“我想你一定不愿意我大白天的过来，所以我只好晚上来了。如果你再不让我进去，我就不敢保证没有人看到了~”
　　孟冬反射性的侧身，充分暴露了他的心虚。
　　乔望笑吟吟的打量着客厅——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四方桌，一叠塑料凳就没别的家具了；墙壁白茬茬的，屋子里散发着一股乳胶漆的味道，墙角还堆放着漆桶和刷子，还有扫帚等物——这味道可不怎么健康，不过地面窗台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关着的卧室门上还挂着大红的双鱼结，给人带来几分暖意。
　　总的说来，比孟冬之前住的房子好一些。
　　但是乔望心里一点儿也不高兴，尽管他脸上带着笑。
　　“对了，这是你的药，我估摸着你应该吃完了，这是秦老大夫新开的，他把药方做了调整，应该对你有好处——调养这回事见效慢，可千万不能停，一停，说不定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
　　孟冬的表情在昏黄的灯光下模糊不清，乔望的语气越发温和：“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药跟你总没仇吧。”
　　乔望还准备了更多的话来劝服孟冬，没想到孟冬伸手接过了袋子，然后说：“谢谢你了，总不好一直麻烦你，不如你把秦老大夫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以后我自己和他联系吧。”
　　乔望笑意更深——孟冬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这样一来，他的借口可就没了。
　　不过孟冬错估了乔望的脸皮。
　　“我没带。”乔望真诚的说：“出门的时候忘了带电话。下次给你吧。”
　　下次他仍然可以说忘记带电话了，嗯，这段时间一直“忘带电话”好了。
　　“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乔望彬彬有礼的道别，干脆的离开。
　　意外的人成了孟冬，但他可不如乔望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当乔望真的半点拖拉都没有的走了，孟冬再联想到乔望之前假装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本该波澜不惊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名为愤怒的石子，泛起一圈圈羞恼的涟漪。
　　俗称恼羞成怒。

　　“哥，我辞职了！”吃早饭的时候孟夏若无其事的说。
　　孟冬吃了一惊。“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我换了个更好的工作，没意外的话明天就能签合同了。”孟夏说。
　　“之前没听你说过啊……”孟冬为孟夏高兴，“昨天晚上那么晚回来，是忙这个事了吗？新工作做什么的？公司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换做以前孟冬绝不会这么多嘴，孟夏的事情从来不喜欢他过问。但自从回到老家，两兄弟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好似突然间就不见了，总算有了兄弟的样子。
　　孟夏吞吞吐吐：“还行吧……挺有挑战性的，工资挺高。”大口大口的扒饭，三两下放下碗筷。“我吃饱了，画图去了。”
　　“才吃这么点，再吃点吧。”孟冬说。
　　孟夏摆摆手：“忙去了。”大步回房间。

　　孟夏的新工作很忙，几乎又回到原来滨海的工作状态，熬夜到凌晨两三点钟才睡，早上一大早就不见人，让孟冬担忧起他的身体。有心跟他说说，却总是见不着人——自从换了新工作，吃饭都很少回家吃了。
　　相反，交给孟冬的钱变多了。
　　孟家的房子于是安上了窗户，贴了地板，修好了围墙，收拾得整齐多了。再过两个月添置些家具，看起来也就是好人家了。
　　孟家的房子一天天产生变化，工地上的建设也一天天变样。
　　随着天气回暖，工程建设越发热火朝天。附近村镇的很多年轻人这回过完年都没走，留在了工地上打工，加上外来的工人，村子里人流量大增，和以前一过完年就家家户户铁锁把门的萧条境况大为不同，俨然繁华热闹起来。
　　孟冬每次打那儿过，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匆匆而过。
　　每每听见乡亲们交口称赞，孟冬的心情都格外复杂。
　　快点修好吧，那个人快点走吧！

　　走了，他就不用夜夜都睡不着，省了这份煎熬。像过去的十年那样，见不着，自然就会忘记，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