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夏凉》岁月如刀

43、第 43 章

　　不知道春运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创造出来的，反正年前的火车票一票难求，别人都是提前好几天订票，孟冬孟夏却立刻就要立刻就走。加了三百块买了两张站票——连卖黄牛票的都提供不了坐票，孟家兄弟带着简单的行李坐上了火车。
　　租的房子是按季度付房租，上个月刚交了一季。屋子里的几样家具电器都是房东配的，但是热水器和洗衣机是他们自己买的，原来的已经坏得不能用了。还有孟夏屋子里的书桌，孟冬屋子里的电暖炉，厨房里的电磁炉锅碗瓢盆，被褥衣服等等零碎，对了，还有签租房合同时交的一个月押金，说好退房时一块儿退的。他们就这么突然走了，招呼都不带打一个，什么都没处理，自然押金什么的也没拿到。
　　孟冬不知道他们兄弟什么时候回滨海，或者还回不回滨海——两个月后房东收不到房租找上门会不会报警还是别的什么孟冬也不想考虑了，虽然有些可惜那些东西和押金，但他并不后悔。
　　这么多年了，孟夏第一次开口叫他“哥”，留着眼泪，痛哭流涕的蹲在他面前叫他哥，别说孟夏只是想离开滨海，就算他想上月球，孟冬那会儿也会考虑怎么摸到航天飞船上去。对孟夏身上的种种异状他也不想问了。反正都要离开了，那些伤害他弟弟的人还是事应该没法再伤害他了，他没有能力替弟弟报仇，至少可以不去追寻，去探问，再把孟夏的伤口掀开一次，只要以后将他保护好就够了。
　　他经历过，知道那种感觉，很痛！
　　唯有时间将一切抚平。

　　火车轰隆轰隆的在轨道上飞驰，满载着归乡的游子。再也没有哪里比火车上的人更密集，车厢里每一个可以下脚的地方都是人。听别的乘客议论，说卧铺车厢清净松快得多，然而大家羡慕归羡慕，或蹲或站的人却没有一个移步去传说中的卧铺车厢。有的是觉得丢分，有的是根本弄不清卧铺车厢在那个方向要走多远。
　　孟冬和孟夏头挨头挤在第九号车厢入口对面，算是个好位置。铺几张报纸在地上，然后把装衣服的口袋立在背后权当靠枕，坐下来还挺舒服的，就是屁股下面有点冷有点硬。身上倒是不冷，车厢里无数二氧化碳包裹着他们，不但不冷，反而觉得闷热。
　　孟夏没有像哥哥那样坐着，他一直蹲着，时不时换脚着力。孟冬一开始没注意，后来注意到，从行李袋里拿出两件棉袄叠一叠垫在报纸上坐，孟夏小心翼翼的侧坐着，表情舒服了很多。
　　乘务员推着小车远远的吆喝：“矿泉水方便面瓜子——请让让——”声刚至，人未见便引起一阵阵骚动，所到之处人们纷纷往两边挪动出供乘务员和推车移动的空间。那么多的人，那么下载的空间，完成这个举动居然不是很费力，太神奇了！只是苦了孟家兄弟，他们坐在靠门的角落，人们一退，就在压缩他俩的空间，脚都不知道被踩了多少下，还有两次前面的人没站稳被挤倒了直接摔在他们身上，一次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次是个目测至少一百五十斤的大妈。后者砸下来，孟夏脸都白了。
　　这一路上孟夏不吃饭，不管是泡面还是餐车上的盒饭面条。孟冬专门跑去餐车给他买了稀饭他才吃了一些。
　　不想戳孟夏的痛楚，孟冬只得把忧虑埋在心里。
　　火车轰鸣着穿越过旧历的除夕，在新年的的晨曦中抵达孟冬孟夏的第一个目的地。当时只想着买票，票贩问他买到哪儿的票，孟冬愣了一下，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就脱口说了家乡省会的名字。
　　下车，两兄弟一个拉着行李箱，一个拎着包，茫然的对望一眼，没有商量，然后却默契的朝车站的方向走。
　　社会的变化日新月异，七八年没踏足的省城变化很大。幸好全中国的汽车站和火车站都挺近，有指示牌，再不认路，问问也就找到了。孟冬孟夏买好了到老家的车票。
　　唐代诗人说：“近乡情更怯。”
　　孟冬心里也是这样的感情。
　　汽车驶出城市，道路渐渐缩窄，两旁楼房从高变矮，由密集变稀疏。车子越往前走，视野越开阔，孟冬的心情也就越难以言喻。两个半钟头后，汽车在林源县汽车站停下。孟冬和孟夏再一次下车，各自心各自的情绪打听有没有车去转龙。
　　转龙就是孟冬孟夏出生的小镇。
　　从林源县到转龙，要走山路，陡，又远，路是土路，铺的黄泥碎石，幸好最近没下雨倒还不难走。没有通班车，他们要在林源县汽车站叫面包车。以前一个人收八块，现在涨到二十。
　　兄弟俩找了一辆跑‘林源-转龙’的面的，先问清楚车能走到转龙哪里，司机回答说转龙场镇——也就是说离他们的目的地还有七八公里路。两人给了钱上车，等到车里坐满七个人，司机才开车。
　　这辆外壳布满灰尘泥点的面的在盘山的土路上又颠簸了一个多钟头才停下，孟夏身体不舒服，一趟车一趟车坐下来，人都快昏过去了。可是在场镇上他们还得转一次车。
　　看到孟夏脸色苍白的模样，孟冬决定在镇上先寻间旅馆住一晚。
　　原先小镇上是没有旅馆的，这些年经济的发展也辐射到了这个偏远的小镇。孟冬眼中这个以前常来的小镇既陌生又熟悉，它保留着很多陈旧的建筑，大部分地方还能找到多年前的记忆，然而又夹杂着一些时新的建筑，有种奇异的和谐。孟冬发现的旅馆就在他们下车前方二三十米远，是一栋八十年代的两层旧楼改建的。孟冬不记得早年它充做什么用途，倒是记得旅馆隔壁的超市是旧供销社改建的，靠墙壁还摆着一看就很有历史感的木质柜台。
　　“孟……冬？”有人迟疑的叫出孟冬的名字。
　　孟冬反射性的回头，一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在他陈旧的泛黄的记忆中掀了出来。
　　从超市出来的中年男人本来不确定，但看到孟冬停下脚步，知道自己没认错人，兴奋的上前：“果然是你，刚才我还怕是喊错人，哎哟你可好多年没回来啦……这是孟夏吧？我都不认识了，你们走的时候孟夏才多大呀，现在都成大帅哥了呵呵！”
　　“……启民哥。”孟冬叫出熟悉而陌生的称呼，看着对方乐呵呵的模样只觉恍如隔世。

　　滨海市。
　　赵家的新年过得不太愉快，尤其是被关了禁闭的赵南。他的除夕和大年初一都是在自己房间里过的，钱包、车钥匙、手机、电脑包括身份证都被没收，三餐由保镖送进房间。赵南冒着骨折的危险试过从阳台上跳下去，结果还没跑大门就被保镖押了回去，然后是更严密的看守。
　　不管赵南怎么叫嚣“非法禁锢”或是骂难听的脏话，赵建华都不为所动，坚定的将赵南关到了正月初五。
　　赵建华还想继续关着赵南，但是初五这天一贯是赵南和乔望去看望他们共同的外公的日子。
　　孙老先生有老年痴呆，老伴去世后常年住在郊区一家疗养院。赵南终于获准出门，打定主意看了外公后无论如何都要趁今天的机会逃跑，路上乖乖的配合赵建华，一点幺蛾子也没作，顺利的在疗养院里和乔望一家汇合。
　　乔家对赵家保镖前呼后拥的排场感到惊奇，赵建华也对外甥乔望憔悴的神态吃惊，只有赵南眼珠子不停转，暗暗策划逃跑路线。
　　孙老先生三年前就不认得人了，谁来看他都当做陌生人，也不说话。
　　乔母和每次来一样，仔细的检查父亲的身体状况，对两个特护的工作吹毛求訾——担心患有老年痴呆的老父被护工虐待。
　　赵南上了三次厕所，四次提出出去抽烟。赵建华都让保镖寸步不离的跟着，赵南气得七窍生烟。当他不死心的第五次提出出去抽根烟，乔父乔母为之侧目。

　　出了病房，赵南在姨妈夫妇面前的乖巧伪装荡然无存，语气恶劣的让保镖滚远一点。保镖习以为常的当做没听到。

　　乔望瞟了一眼，漠不关心的收回目光，吐出一个烟圈。
　　赵南不过是找借口，他却是真的出来抽烟，脚下已经丢了三四个烟头。
　　乔望不想理会赵南，赵南却不会看人脸色的凑上来。“喂，帮个忙吧。”
　　乔望充耳不闻。
　　赵南回头警惕的看看以“不许偷听我们兄弟私密话”为理由终于退后两米的保镖，再回头舔着脸挤出一个笑容：“哥，帮帮忙呗。”
　　看乔望还是无动于衷，赵南心里暗暗咒骂，可是机不可再，赵南忍着火陪笑：“很简单，就是麻烦你送我去个地方，我有急事要找个人，过后你要我怎么谢你都行！”
　　乔望终于开了尊口：“不用谢，我不想帮你！”
　　赵南气结。
　　“姨父关着你当然有他的道理，他总是为你好，你还是别闹了！”看在去世姨妈的份上，乔望勉强劝了一句。
　　对此赵南的回答是：“你知道个屁！”
　　话出口不到三秒赵南就后悔了——今天过后还不知道多久才会有放风的机会……
　　“呵呵，哥，你知道我就是嘴臭，别生我气，帮帮忙呗！”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能听见赵南自己说自己嘴臭，乔望的眼神分明在问‘你吃错药了？’
　　现在是有求于人的关键时刻！！赵南按捺着火气低三下四的陪笑，乔望被烦得不行，把烟掐灭，问道：“去哪？”
　　赵南激动的报上地址，一口气毫无停歇。

　　乔望不可思议的盯着赵南：“你要找谁？”
　　“一个朋友。”
　　会这么巧吗？赵南的朋友是孟冬？还是孟夏？这和他们突然不见人有关系吗？
　　“叫什么名字？”乔望问。
　　赵南莫名其妙的回答：“姓孟，叫孟夏。喂？干嘛还问名字？”
　　乔望按了按闷痛的眉心，烦躁的说。“既然你想找的人是孟夏，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用去了，孟夏不在家。”
　　乔望没兴趣卖关子：“我没兴趣骗你，孟夏的哥哥叫孟冬，是我的……好朋友，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他。他家一个人也没有，我找过房东，进去看了，他们带走了钱和证件，大概是出远门，电话打不通，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排除掉几种叫乔望惊惧的可能性后，他确定孟冬和孟夏应该是临时出远门。只是打不通的电话实在没法让他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