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刀之女铁匠》米十黍

1、序

　　日出破晓，几声鸡鸣打破了一座边塞不起眼的小城，城中稀疏行走着几人，是清晨吆喝的小贩。其实这小城若是没有偶尔几支商旅的路过，冷清得犹若死城。这也怨不得官府治理无方，只能怪这边陲小城偏僻得很，土地贫瘠种出什么东西来，加上近些年，常有沙尘暴肆虐，更是不宜居住。之所以没被废弃，不过是因为还有买卖可做罢了。

　　说起这买卖也是刀口舔血的生意。这城中原有一铁铺，早年不甚起眼，打的也无非是一些老百姓平日用的寻常物件，老铁匠干了几年，生意没啥起色，转手卖给一外乡人后，自己带着全家离开了小城。至于这新来的铁匠也不知何方神圣，盘下铺子后，改打起兵器，颇得商旅青睐。其他铁匠铺见了也纷纷效仿，这小城故此也繁华过一段日子。可叹几场沙尘暴下来，一切繁华成了过眼云烟。原本林立的铁铺关了一家又一家，到最后就剩下外乡人盘下的那间。说来也是奇怪，每隔几月总有商旅冒着风险赶到小城来找那铁匠打造兵器，说是卖得甚好，更有些刀客、剑客之流慕名寻来，这一来二去一住数日，连带着照顾了城中的其他生意，这小城才勉强尚有些人气。

　　沈飞牵着红枣马，听着慕容如数家珍道述这小城的前世今生，笑道：“慕容兄，照你这般说，这一城的百姓还真得好好谢谢那铁匠。”

　　慕容道：“那可不是，沈兄你可万万不可小觑了那铁匠，她也是有故事的人。”

　　沈飞扯了扯罩在嘴上的长巾，一阵西风卷起了些许的沙子刮进他微张的嘴里，这让他很不舒服，“在这江湖上谋生的女铁匠本就少有，混出名堂更是麟毛风角，那女铁匠若非身上有一番曲折经历，想来也入不了你铸剑山庄少庄主的贵眼喽，我岂敢小觑。”

　　“沈兄，我这是惜才，你可别往他处想，若是让雁儿误会了，你可是害了我。”

　　沈飞哂笑，“还没娶呢，你就落下惧内的毛病，也不怕人笑话。”

　　慕容摇头反驳，“诶，沈兄此话差矣，那些英雄豪侠怕是妒忌我都来不及，怎敢笑话我。放眼整个江湖，有谁能有我这般福气娶到武林第一美人南宫雁。别说，现在想想，我总觉得是梦。你说当日你我一同前往南宫家，雁儿咋就没看上你而是看上我呢。”

　　沈飞白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慕容少侠相貌堂堂，剑法超群，是为当世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武林备受期待的新秀，自是得讨得南宫雁的欢心。”

　　沈飞说得天花乱坠，慕容听得更是如痴如醉，慕容心里其实明白，沈飞不过是打趣他，想他慕容虽确也非池中物，但和他身边这位少年成名的沈大侠相比，逊色的不仅一点，南宫雁会在众多求婚人中选自己为婿，更多的怕是看上铸剑山庄在外的名头。不过话说回来，南宫雁那般白璧无瑕的大美人该是沈飞的最爱，可他怎么就自己主动放弃呢？莫不是他有什么隐疾？

　　慕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赶紧探过脸去，仔细打量起沈飞。“沈兄，你…”慕容咽了一下口水，鼓起了全身的力气，怯问道：“该不是染上花柳病吧。”

　　沈飞一惊，猛地回头盯着慕容质疑的目光，突然笑了出声，“那你还是莫要去碰南宫雁是好。”

　　慕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想通了，沈飞已走了一段距离，“喂喂喂，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沈飞我可警告你，兄弟之妻不可欺，你可别做对不起兄弟我的事啊。”慕容追着沈飞嚷道。

　　沈飞也不应，他慢悠悠溜达到烧饼摊前，买个两个烧饼，顺手丢了一个给身后的慕容。慕容嘟囔了一句，正要低头吃的时候，忽然听到沈飞好像说了一句话，他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沈飞指了指前方，慕容一望，顿时呆立住了。

　　前方简陋的铁铺前，有两人，一个粗壮大汉赤|裸着上身正在拉着风箱引火，另一个打铁的长得瘦小些，披散着头发，又长又乱，乍一看像个乞丐。那小个子高高举起手中的铁锤，又重重落下，额头上的汗水从濡湿的头发滑到衣领上。

　　“我原以为干这铁匠行当的女子该是个强壮的妇人，未曾想她还这么娇弱。”慕容的话音中明显带着几分惊叹，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佩剑。这是他偶尔在市上买下的，原本他这样身份的人是断然不会随意把一把在集市上买的不知名的宝剑作为自己随身的佩剑。但那日，那瓦刺商人将这把宝剑当众拔出时，冷锐的光，带着一种嗜血而残忍的美，如同一种魔咒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义无反顾地高价买下了那柄修颀的宝剑，自此爱不释手。他特意请了几位铸剑名家品鉴，无不称赞。沈飞敢笃定即便是在他庄上最赋盛名的师傅也打不出这样的兵器。于是他费了些周折，四处打听才得知此剑出自这个小城。此番前来，就是想请这女铁匠到他铸剑山庄去。

　　“我现在是真信你的话了。”慕容回过神，不知沈飞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沈飞神情复杂地看着前方，慢条斯理地说着，“你看她那双眼睛，那是经历怎样沧桑的人才有的沉淀。这份经历恐怕是你我二人都不及的。可惜….”

　　“可惜什么？”

　　沈飞耸了耸肩，“没什么，就是她太黑了。”

　　慕容显然没想到沈飞下一句是这样，他一个没站稳，侧身撞倒了他身边的烧饼摊。摊上装满烧饼的篮子应声落地，惹得小贩大骂起来。慕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撞到这些东西。“行行行，老板都是我的错，我买我都买。”慕容掏出钱袋，给了对方几两银子，耳朵根才清净了下来。

　　“看来，神算子这回没说错，你今天确实是要消灾破财。”

　　“能别说他吗。”慕容抱着一篮子沾了黄沙的烧饼，苦笑着，“他给我算的没一件是好事。”

　　“占卜之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又何必当真。”

　　慕容紧紧抿着嘴，尾头蹙得更紧了，“如果有人告诉你，你三十岁就会死于非命，换成是你，我看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看着慕容一副赌气的摸样，沈飞叹了口气，“你不是还没到吗？行了行了，别和小孩子似的，依我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你这平日到处闯祸的性子，至少能活到八十岁。倒是我这般的好人，可能真是命不久矣了。”

　　“沈兄你别吓我啊。”慕容想到刚才他的戏言，脸色瞬间惨白得像一张白纸。虽说他被南宫雁迷得七荤八素的，但他们这些江湖中人向来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要是沈飞真和南宫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关系，这门亲事不要也罢，毕竟他可不想娶一个水性杨花，甚至有脏病的新娘子。慕容心不在焉地想着，没有留意到沈飞朝那个女铁匠走去。

　　“…师傅。”忽然，沈飞一把抓住女铁匠举在半空的手臂，粗麻衣被对方卷到手肘弯处，露出黝黑又粗糙的皮肤，完全不似一般女子，沈飞想着，这还能算是一个女人吗？沈飞优雅地缓缓转动自己的手腕，带着对方的手，他注视它们，如若在欣赏什么东西。“师傅，能为在下打一把刀吗？”沈飞淡淡道。

　　“沈兄，你在干嘛？”

　　沈飞转身看着慕容，微偏着头，“求刀。”

　　慕容尴尬地望向女铁匠，他这次来是要以礼相请对方的，可现在好了，沈飞这么一闹极有可能会惹怒对方，若是她因此迁怒自己不愿与他一同回铸剑山庄，这可如何是好？慕容打小耳渲目染，很是清楚像女铁匠这样的人，越是有本事，脾气越是怪。往往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把前来求兵器的客人无情地打发出去，或是立下一些稀奇古怪的规矩来刁难人。

　　“师傅莫怪，沈兄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只是他这个人做事向来随性所欲，今日见到师傅您，想来是急于想求一把上好的兵器，才会冲撞了师傅。还望师傅你海涵。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请你…”

　　“怎样的刀？”干瘪的音节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慕容看着女铁匠缓缓地扬起头，毫不忌讳地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沈飞。见鬼了！他突然意识到，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沈飞可是风月场上的第一风流，只要他愿意，什么样的女人他都可以轻易得到，女铁匠再是厉害，她也是一个女人，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改不了。

　　“惊鸿。”沈飞微微启唇。

　　慕容正暗自自嘲，听到沈飞提及“惊鸿”二字，嘴角忍不住地抽搐。宝刀惊鸿，长四尺三寸六分，重三斤六两，乃北海玄铁所铸，状如龙纹，色似彩虹，锋似崩霜，故名日“惊鸿刀”。这是在江湖上流传了很多年的传说，但没有人亲眼见过传说中的“惊鸿刀”，正因无人见过，也就无人知晓，惊鸿刀是否真实存在过。慕容一直想不透，沈飞隔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苦苦去追求一把不知道有没有的刀，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你为什么以为我会有它？”

　　“手。”手指貌似无心滑过女铁匠沾满铁灰的指尖，沈飞信手拾起铁砧上尚未成型的兵器在她耳边吐息，以一种漫不经心地的姿态说着，“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手很特别。”

　　“有，你不是第一个，但会是最后一个。”将贴在额前的散发拨到耳后，如死水一般寂静的双眼无声地凝视着沈飞，她等待了数年，不知西风刮落了多少土墙的墙角，一年又一年，难捱着漫长岁月。但她依旧坚信，她终会等到她要等的那个人。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因为我就是她，而这一切的开始要从很多很多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