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雪》雁思南

4、魔骨笛

　　玉笏蹀躞鱼服展，高堂青丝映白发。何如挂冠江湖去，一萧一剑恣意欢。
　　原来这一对兄妹正是当年有‘云鹤圣手’之称，太医令白仲春的子女。白仲春其人正如他的名号‘云鹤圣手’所示，是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他不喜朝堂之事更不屑参与宫闱内斗。他时常游历民间，为贫苦百姓切脉抓药、疗伤祛毒，如此之人可谓妙手仁心。更为难得的是此人不仅医术了得对药理毒物更是颇有研究，因此，大理寺经手的毒杀奇案十有八、九需要白仲春协助破解。
　　如此德高望重之人为何会横遭灭门之祸呢？导火线正是景文帝三十六年所发生的‘月华殿’一案
　　月华殿，本是明德太子妃生前居住之所。八年前一直郁郁寡欢的太子妃就是在月华殿暴毙身亡，从此这里便成了东宫一大诡秘禁地。也有传言称，当年正是因为太子妃生前作恶，残杀婢女侍妾才会在盂兰盆节被萦绕不去的恶灵索去性命。
　　所谓无风不起浪，这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虽然太子妃的死因对外一致口径皆是身染恶疾不治身亡。可大理寺卿审讯月华殿宫婢时却得到如此消息：“傍晚时分，娘娘吩咐我等准备美酒佳肴以待客至，还特意嘱咐我们要多添三副碗筷。本以为今晚、娘娘一扫往日阴霾要宴请女眷，可我们在花门处左等右等直到月上梢头依旧未见一人过来，娘娘始终独自一人于殿中饮酒。月至中天之时，守夜宫婢正欲提醒娘娘就寝之际忽然自殿中传来杯盘玉碎之声。我等惊惶入殿却见娘娘神志大乱，长发披面、手持匕首在空中胡乱砍杀，口中还念念有词说什么‘不要怪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听到这里，虽大理寺卿面露怒色、厉声呵斥，可在场的人皆是心照不宣、已有定论。一个常年不受宠的太子妃心中郁结最后精神错乱，这样的宫闱之事历朝历代可谓鳞次栉比。可唯有白仲春面色凝重地站在月华殿中一言不发。
　　当晚景文帝密召白仲春至太极殿，摒退左右后向他询问对太子妃‘鬼杀’一事的看法。
　　白仲春欠身作揖于袖中掏出一小块仅有指甲大小的白色香屑，恭谦道“陛下可认得此物？”
　　香屑晶莹如雪、亮如玉脂，未经焚烧便已香溢满殿。
　　景文帝仅瞄了一眼便笑骂道“白卿家这偷鸡摸狗的本事可是日长啊！这百濯香可又是你从东宫之中顺手牵出来的？”
　　“呵呵，正是”白仲春摸鼻一笑“据说这百濯香曾是吴主孙亮四妃所用之物，焚上此香后就算洗涤百次仍可馨香如故。所谓‘百濯香残恨未消’赞的便是这绝世好香啊”
　　听着白仲春不着边际地胡吹瞎扯，景文帝朱笔一挥、把奏章随手一扔头也不抬道“你如果是来跟朕赞叹着绝世好香的，那么白卿你可以跪安了”
　　白仲春低头苦笑温声答道：“众所周知这百濯香珍贵无比小小一片便可价值万金，是以南郡以此为贵岁岁供之。据说每年进贡之时陛下必会分赏东宫一盒，而照常太子都会将这稀罕物赐给太子妃”
　　听到这里景文帝朱笔一顿，他抬起头紧紧盯着白仲春，一字一句低声威胁道“白仲春，药可以乱吃可话不能乱说！”
　　白仲春当即跪地、磕头谢罪，可他背脊硬挺，直直回望着威严万分的景文帝。看着面色淡然的白仲春，景文帝坐回龙座揉着太阳穴疲惫道“起来起来！你继续吧”
　　“遵旨”白仲春起身谢恩，拱手恭谨道“大多数熏香都是由多种香料混合配制而成，而如‘百濯香’此等上好熏香更是少不了一味香料——‘檀香’”
　　“檀香可入药可为香，对世人而言更是千金难求的宝物。可是万物相生相克，若是使用不慎再好的救命良药亦可变为致命剧毒！”白仲春顿一顿，抬头看着景文帝略显苍白的脸色静静道“而檀香若与荷花相混正是这样的剧毒。陛下，如今时值仲夏各宫各院那位女眷不要摆上几道应景的荷花盛宴？太子妃先是摄入过度香料导致精神错乱后又混食荷花以致中毒殡天。以臣愚见，月华殿‘鬼杀’一事看似为太子妃心中郁结神志错乱所致实则是一场蓄意良久的谋杀啊！”
　　景文帝听后沉默许久开，半晌抬头长叹一口气饱含沧桑地念了《诗经》中的一句诗“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白卿，你知道此事该怎么做了吧？”
　　天家之丑不可漏，中宫之事不可言。况且当时大胤恰逢西陲战事吃紧，若闹出这样的丑闻不仅会动乱民心，更重要的是太子妃萧氏之兄官至大司马，景文帝若想坐稳这万里江山还要靠萧靖在前方浴血杀敌。如此道理心如明镜的白仲春如何不晓得，他抬头看着心力交瘁的景文帝只深深叩头再三谢恩。不久，白仲春便被景文帝寻了个罪名贬至江南。
　　可从此明德太子便日失隆宠，试想一个连发妻都敢毒害的人日后难免会为了夺位而弑父杀兄，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之人怎可担得起万里江山？！
　　景文帝四十年，万分失意的明德太子不知从何处听得当年景文帝夜召白仲春之事，鬼迷心窍的明德太子为了泄愤竟然买通江湖杀手伪装成‘山贼’将白仲春一家残忍屠杀。
　　如今，桃红纷飞，青衫微扬。白子澈手提利刃即将屠杀掉仇人最后一个子嗣，可他的心情竟没有想象中那么舒畅。
　　他等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等的不就是今天吗？
　　还在等什么？来吧！拿起你手中弯刀，狠狠砍下仇人的头颅！用他们的鲜血来告祭那在冬夜中徘徊不去的亡灵！
　　白子澈猛然闭上双眼，他的眼前闪过父亲被钉在墙上的身体、母亲最后带血的拥抱，南疆幽森的密林，被毒虫咬嗜地千疮百孔的身体...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用血来了结！终于，他睁开双眼，眼底掀起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