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引》自由行l

3、兔子炖萝卜，锅里煮幼女。

　　露浓雾重，王屋山好似披了一件青黑的寒衣。半山腰上的猎户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熟悉的山路。他不时停下脚步，把去年新做的皮毛大衣拢了拢。

　　与紫霄峰仅一壁之隔的雷隐峰上，吕半仙的两个徒弟在半壁洞里凝气打坐。南柯长瀛睡的石室离洞口很近，她醒来以后，不声不响，连滚带爬的到了洞外。在她懵懂的意识里，并没有白天黑夜之分。长瀛看到洞外的灌木上挂满了水珠，想起了钟毓给自己喝的玉露，也是从这样绿油油的枝叶上采集的。她眼珠转了两转，便一溜烟到了到灌木丛里，扒拉下一棵灌木，直往嘴里塞。灌木刚入口，便把小脸皱成一团，连呸了三下。摇头咂嘴，欲哭未哭。

　　“哈哈……我就说师兄你不能总喂瀛儿吃玉露，你瞧她见到露水就吃呢！”

　　“不吃玉露吃什么！瀛儿牙都没长齐。”回话的少年清清冷冷，几与夜色融在一块。南柯长瀛手脚并用，爬到少年身边。伸出小手，扯着他的裤管，双眼微红，瘪嘴皱鼻。钟毓冷清的面容上剑眉微挑，轻叹一声，把长瀛抱到怀里，轻抚着她的背脊。

　　“果真给吃的就是娘啊！瀛儿是我侄女，偏偏愿意亲近你这个冰块！”

　　“师弟要是有闲功夫说废话，还不如想想办法，给瀛儿找点其他吃食！”被钟毓这么一噎，谢端无言以对。他一个没成亲的男子，还真不知没有牙的娃娃，能吃些什么。

　　一年前，钟毓尚在紫霄峰上，协助师兄袁道和炼一炉丹药。直到月前，那炉丹才得以炼成。丹成后，钟毓辞别袁道和。走到紫霄峰后山，飞身到山崖下。在半壁里斜插着飞入雷隐峰。他回来的时候，南柯长瀛正在熟睡。谢端独自一人在洞口午睡。似梦非梦中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谢端抬眼一瞥。只见来人穿着青袍玄靴，金黄绶带上的玉环一摇一摆。谢端用了好久才跳起来唤了声“师兄，回来了！”

　　钟毓自幼长在山中，尚未见过幼年的婴孩。等他走近，南柯长瀛正伸出双手朝他笑。钟毓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脸上的神情一僵，站在那一动不动。谢端笑道“师兄！瀛儿让你抱呢！”闻言，钟毓脸上微红。他摩挲着腰上的玉环，过了一会，才凑近前去，将南柯长瀛抱在怀里。

　　“师弟，瀛儿多大了？”谢端想了想，才道“二岁多吧？”听到他不确定的语气，钟毓眉头微皱“你可曾想过，为何她口中连乳牙都没半颗？”谢端把额头一拍，感叹道“我就说哪奇怪呢！对了，瀛儿现在也不会讲话。我觉得不解，也曾仔细看过，并非生而有疾！”

　　见师兄盯着自己看，大有等下文的意思，谢端老脸一红“那个……然后你就回来了！”

　　“瀛儿可曾遇到过前辈神僧？”

　　谢端惊道“师兄推算出来的？”钟毓看着南柯长瀛展颜轻笑，答道“瀛儿身上有佛家慧光。此女将来成就定在你我之上！”见谢端怔怔地望着自己，钟毓唤了声“师弟？”

　　“啊！师兄刚说了什么？”

　　“我说瀛儿将来成就定在你我之上！”

　　谢端笑道“要真是如此，我也不负兄长所托了！”

　　自钟毓回雷隐峰，喂养南柯长瀛的任务就落到他一人身上。到如今，近一年了。南柯长瀛虚年四岁，还是如婴儿一般大小。不会言语，也未长牙齿。值得欣慰的是，她自个从山里带了只白虎回来。有白虎为伴，谢端师兄弟也能放下心来练功。

　　这日，同白虎玩闹，不知不觉走出了雷影峰。那两人又都在入定，无一察觉。这小人大虎都是天真性情，无一所知，只管笑闹。白虎速度快，才半个时辰就爬上了另一座不高的山峰。此峰被包裹在深山里，即使从空中经过也不易发觉。距离南柯长瀛不远处，有两个童子正朝她走来。两人一般大小，都只一寸左右。莹白肥圆的那个叫阿罗，白皙瘦小的那个叫跳跳。他们俩本非人类，甫成人形，就被黑风洞里的妖道抓了去做看门童子。

　　俩童子一走近，就见到一只硕大的白虎叼着一个幼儿。阿罗惊叫道“大虫吃萝卜了？”跳跳白了他一眼“是兔子！萝卜长在土里，不能动！”阿罗低头，挪动着自己的脚，小声回答“可我能动啊？”就在他两争论的这会功夫，一阵黑风袭来。吹得四周树木簌簌的响。风散树静后，白虎嘴里一空，什么也没了。白虎天性灵敏，知道自己斗不过对方，连忙转身就往回跑。

　　“啊！萝卜不见了！”

　　“唉！祖师爷爷又要吃兔子了！”两个小家伙对望一眼，俱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们两个小东西还不赶紧回来？是要我吃兔子炖萝卜吗？”一道尖酸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两个小家伙一同尖叫着撒腿就跑，生怕跑得慢了就真成了祖师爷口中的兔子炖萝卜。不消一会，他们就跑回了黑风洞。此时，南柯长瀛正坐在洞口舞动着小手。

　　谁能说草木无心呢？阿罗见她一派天真，完全不知自己就要被人吃了。只觉满心不忍，立即红了眼。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跳跳一眼。跳跳鼻子里冷哼一声，拽着他就往洞内走。拐了两间石室，走到一间宽敞的大石室里。石室中间架着一口大锅，里头正熬着一锅仙草灵药。最北面，坐着一个穿道袍的男子，很是肥白，想来是补得太多了！

　　黑风道长把头一扬“赶紧把他们三个给煮了！”听他这么一说，才发觉南边最角落里，还有两个七八岁的男童，正紧挨在一起瑟瑟发抖。凑巧，南柯长瀛连走带爬也挪了进来。黑风哈哈大笑“还是你这个小娃娃识趣！” 两男童偷眼一瞧，俱觉得有些眼熟。南柯长瀛也看到了他们，正挥着手咯咯咯的笑。

　　“哥哥，是那个小娃娃！她怎么还是这么丁点大？”

　　“哦！你们还认识？那好，也算是有个伴了！”两男童的注意原本被南柯长瀛吸引去了，也就忘了害怕。如今被黑风提醒，顿时又相互抱着颤抖不已。

　　黑风见两个年长的男童怕得要命，那女婴却没有丝毫害怕的神色。他一时好奇，走到长瀛面前，弯着腰问道“小娃娃，你一个人下锅好不好？”南柯长瀛朝两个男童看了一眼，咧嘴笑开了。黑风心念一动，说道“倘若你愿意下锅，我便暂时放过那两个男童！”这黑风也是肉食吃多了，被油蒙了心才会有此一问。

　　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南柯长瀛真的点了点头。黑风大笑着示意两个童子动手，他自己大摇大摆的往另一间石室走去。跳跳扯着阿罗，催道“赶紧动手！”阿罗有些不忍，忸怩着不愿走近。跳跳呵斥“你想变成兔子炖萝卜吗？”阿罗被吓得抖了好几下，才哭丧着脸挪到南柯长瀛身边。别看两个童子比婴儿还矮，他们力气可不小。抬着长瀛就往铁锅边走。这会儿，两男童也回过神来，弟弟拉着哥哥的手，带着哭腔喊“哥哥！”哥哥红着眼眶摇了摇头，咬着牙不搭话。

　　两童子力气虽不小，奈何身高不够。哼哼哧哧半天，总差了那么一点。跳跳一着急，骂道“都怪你个死萝卜！师祖爷爷就该先把萝卜炖了，也就不会把他老人家给我们的神符丢了！”阿罗满脸委屈，瘪着小嘴不发一言。南柯长瀛扯了扯阿罗的衣袖，阿罗手下一停，定定的望着她。跳跳本来与阿罗一同用力，结果阿罗招呼也没打，私自停下了动作。害得跳跳一个趔趄，差点没摔着。跳跳更加气氛，张嘴欲骂。却瞥见南柯长瀛用小手指着大锅边上的梯子。跳跳立马眉开眼笑“你想自己爬上去？”南柯长瀛点头。

　　边上看着的男童异口同声喊道“不可！”被跳跳的红眼一瞪，他们立马不敢做声了。两童子把南柯长瀛放在梯子下面，她未有丝毫停顿便爬了上去。也许是把这锅沸汁当成平日的洗澡水了。南柯长瀛挥着小手，一脸笑意的跳了进去。锅外的四人，就连心最狠的跳跳也觉得不忍，一同闭上了双眼。落水声后却没有惨叫声，阿罗开了一条缝，偷偷的瞄了一眼。却见南柯长瀛正泡在锅里，好不惬意。

　　一个时辰后，南柯长瀛在锅里昏昏欲睡。跳跳觉得不对劲，让阿罗去把祖师爷唤过来。阿罗老大不愿意的去了。结果跳跳等了半天，既没见到祖师爷，阿罗也不见回来。跳跳随口骂了一声，着急的来回走动，又不敢离开。此时听到水泡声加重，跳跳忙爬到梯子上一看。南柯长瀛居然沉到锅里去了。阿兔那点善意早被害怕遮挡，看到这情形。立即乐的眉开眼笑，他爬下楼梯，往火堆里填了一把木柴。学着山底下农人的模样，拍打着双手，又插着腰看了一会，才走开。

　　想着这样就没问题了。跳跳是巴不得师祖不要过来，他也就不去想阿□□嘛去了。

　　南柯长瀛的周身有一层一般人看不到的佛号。这几个金色古文围绕着她游走，把多余的热量阻挡在外，使她不会受到伤害。后来她睡着了，没了意识，佛号游走的速度也就慢了一些。她便沉到锅底，进入了深眠。跳跳哪知道这些，他等得久了。有些无聊，就学着人类的模样，双手交握在身后，来回踱步。口中唱起了农歌，只是唱四个字，他硬要错五个。听惯了这些曲子的兄弟俩，挂着鼻涕、眼泪，又忍不住笑。一时喜怒哀乐，凑了一脸，可爱极了。

　　过了近两个时辰，阿罗才跟在黑风的身后姗姗的走来。黑风一眼就瞧见锅里女童漆黑的眼珠子还在转来转去，他把眉一竖，嘴一吼“这怎么回事？嗯？”跳跳一看，吓了一大跳，哆嗦着跪到地上“回……回祖师爷爷！弟子……弟子……也……不知道啊！”阿罗也在黑风身后跪着。黑风冷哼一声，道袍一挥，把南柯长瀛摄到了手中。

　　在众人提心吊胆中，黑风阴笑道“原来如此！你爷爷我也不怪你们了！把洞里存的那些灵草，都用在这女童身上。一日一锅，每日煮足三个时辰。在未把灵草用完之前，你们可不准把她饿死了！知道吗？”

　　“是！”阿兔，阿罗哪敢不答应。黑风还以为南柯长瀛是哪个仙家的徒弟，一出生就喂了仙丹，因此，普通的地火伤不了她。如今这小家伙被白虎抓了，送到自己嘴边。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好运，刚搬来此洞，就抓了个如此好资质的娃娃。顿时黑风露出森森的尖牙，怪笑了几声。

　　如今，黑风把所有兴趣都放在南柯长瀛身上。对山底抓来的两男童不闻不问。幸好阿罗心善，每日偷偷给他两丢一些野果子。南柯长瀛喝的汁水也是阿罗采集的。一次，被跳跳撞见，他闻到奇异的甘香，便好奇的问“这是什么汁液，如此的香甜，你也给我尝尝？”不料，阿罗狠狠的瞪了跳跳一眼，牵着南柯长瀛走开了。跳跳见他如此小气，摸着耳朵骂骂咧咧“身为一只兔子，就应该吃萝卜。没事喝什么草汁啊！”

　　熬完最后一锅灵草，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日黑风来了一位同道。两人百年不见，有许多“壮举”要互相倾诉，自是没空去理会南柯长瀛。阿罗便带着她在石室内玩耍，跳跳站一旁冷眼旁观。也许一人站着无聊，跳跳走到阿罗跟前，状似无意的同他问了几句话。谁知这两人近日来犯冲，没说上几句就吵了起来。

　　起先，南柯长瀛还觉得他们吵架有趣。看了一会儿后，觉得无聊，就打着哈欠往洞外去了。那两人吵得正酣，谁也没注意。还是跳跳多了个心思，抽空看了一眼，哪里还有南柯长瀛的身影，他惊叫道“那个小娃娃呢？”阿罗也是一惊，两人同时往洞外跑去。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喊道“兔子炖萝卜咯！”阿罗，跳跳一听，立马尖叫着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