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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生死深渊 ...

  •   锐利如刀的冱寒刺进了感官,枫岫冻醒过来,甫一睁眼,人间头白,与刚才雨中那份所有的色彩都像蒙着一层纱的暧昧不同,银衣素裹的世界擘肌分理的深峭,一时不知此身处于何年何夕。
      被这份冰冷淡褪了的痛楚恍若无觉,胸口的衣衫亦完好无损的一道褶子也没有,正自犹疑,一阵渊渊鼓声自不远处高低振发,生冷血味丰融披离,为这冲冠怒发的乱世戎音铺上了一层严酷的底色,血尸染涂的衅鼓,殉葬于美景的生命,红白反差的鲜明震动心神,他不知不觉向前走去。
      红砂条石筑砌的古城楼扩阔了视线,自问足迹布满四魌苦境多有游历,这般巍峨高峻的建筑竟是平生未见,兀自赞叹讶然,再看歇山顶的重檐上堆雪如玉簇,忽地风送万千琼英,也送出楼台正中的一个人。

      天子按剑风雷动,羽林练士高呼万岁,金甲锦袍,身形如山,堂皇威严的气度,在这冰雪天地里坚如刻画,不可撼动。
      前车永鉴,未解之梦令他对一切作出判断前保持审定消化,得配这般声势赫奕的军前祃祭,除了北疆的天都王朝则无出其右,当得上这高居台座犹如神的恩宠者,除了那个一刀可开明月的武君罗喉,谁可争锋?
      对天都的印象从来只有耳闻得是的一段传奇,在罗喉死了十二年的北疆,种种英雄志霸王略更是已付渔樵闲话,先前是梦,还是此刻是梦,景景相生的一幕幕,好像曾经不啻目击了全景,如果只是幻象,为什么又如此接近真实?

      “请国师觐劝武君,务必顾念天都子民安危,社稷寄望之托重新考虑。”
      温柔入耳的声音,如春日流泉嗬化了周围的雪花,枫岫微侧过身,映入眼中的是同这娟嗓相得益彰的一张娇美面容,仔细一端详,绫罗绸绢的华丽质感非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添了几分端庄雍容的贵气。
      见他一脸无动于衷的漠然,那宫装少女两手交叠就要盈盈拜下,枫岫大跨一步托住她的臂肘,“凡事都有商量,无功不受重礼。”
      少女目光陡亮,“国师答应了?”
      她一口一个国师,态度自然的好比春来花青秋至叶零,枫岫却茫然游离,见她咬着唇,担忧不安溢于言表,略一迟疑后有意安慰,轻声道,“武君玄鉴深远,刚明果断,必然将一切变数筹算在内,我等务必尊重他的选择。”

      这话模棱两可,那少女沉默良久,再看向他时,眼神中炽烈的期盼已被幽凉的讥诮覆盖,“国师位高于尊,做事自有方式和考量,曼睩自知天质愚钝,从来不敢妄加揣测,曾经听国师提醒武君,人心深沉如渊,多多少少有所保留,我总是尝试着理解国师,可是今天,我真的不懂。”
      枫岫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在指责我不作为?”
      少女便也直言,“纵使武君身赴炊剑首,以国师的才华不会无枝可栖,便是天都累卵于叠棋,以国师的智慧自然也能另拓新野,天都也不过是一隅弹丸之地,苦境之大,总有其他地方让国师一展抱负。”
      枫岫本就是敷衍,只淡淡道,“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很多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少女很是失望,苦笑道,“是无能为力,还是你玩弄世情,东君自是人间客,不为谁留,也许在你心里,天都根本不值得你去拼却,去倾尽。”

      听到这里,枫岫才醒过味来,必是将自己认成这肉身的主人了,可与他毫不相关的一席话,却无端地澜翻了许多肝膈,销蚀溘灭在心底的愫动,似乎有另一个莫名莫姓的自己分衍生息,曾经创立王业,一度良辅天子,方兴未艾的事功蓬勃鸱张,旦夕异所止不住的江河日下,把无份伴随这个王朝老去的青春匆匆掩埋了,离去的足音已不再铿锵。
      几十年的恩仇宠辱红尘滔滔都似溶了煳的纸,测测透出,曳曳舒张,墨动着迷失方向的魂识。

      蓦然眼前一道白影惊鸿闪电一般飞过,疾掠兵甲车马的上空,身法毒蛇鬼魅一般矫健轻灵,暗藏狼牙铁箭的准劲凶狠,霹雳鸣弓,正取目标,射向静立城楼的罗喉。
      那少女脸色骤变,“黄泉!”
      精亮银光沐出来者一身的白甲洗练,映着这一幕莲净雪光,身姿之俊,瑶林玉树,容貌之美,缥缈云质,胜却尘世颜色,不与人间争妍。
      枪尖逼至胸口,那男人却渊渟岳峙般的不作一动,舒展的眉头满蕴透死忘生的无畏,挺胸昂首不闻穷途之哭,绰然迎战,甚至可以说,霁颜赴死。
      被这反常态度震骇,众军士纷纷呼喝,摐金伐鼓,千旗扬翼,鼓舞激昂被急怒惊诧又毫无办法的焦灼感渗透,愈加沸腾如火,山冢崒崩。
      少女的声音已经是掩不住的急切,“黄泉逼命而来,武君危在旦夕,国师还要无动于衷吗?”

      枪尖将刺未刺之际,但见枫岫双足一点,飞身跃上楼台,伸手就要拍那白甲青年的肩井穴。
      来人是敌非友,黄泉虽知暗亏临头,却转念极快,一手接他攻势,硬碰硬地对了一掌,持枪的手却不变招,亦守亦攻双管齐下,身形竟未挪半步。
      此等逼仄掣曳的贴身近搏,他后着无穷,枫岫亦是游刃余地,两人指掌交战多是发力短打,这些年牢事困顿,枫岫体力早已大不如前,短短半盏茶后,已是周身大汗淋漓的下风之态,匆忙飘闪滑开两步,手腕舒开空手夺白刃,作以退为进。

      不想黄泉早料他有此招,不假思索提膝反撞,同时清喝一声,“多事!”
      到底还是离得太近,蓄满力道的一招撞得枫岫半条手臂酸麻,却不及反顾,裂石穿云过他腋下,倒钩反手锁住他手腕关节,沉声道,“你杀了他,也突围不得城下的这万骑人马,你年少才英,逞一时意气却误了一生,值得吗?”
      雪色中的黄泉白发玉颜晶莹清澈,略略侧首,目光刀片一样地扫来,“看不明白状况吗,他已经把命允给了我,你的突破点找错地方了!”

      再看那男人,同银枪正锋相撞的黄金铠甲,那份强悍华丽已是随隐便破的薄纸,再无一丝侵略感,气势摧枯拉朽地崩塌了,血丝遍布的一双星眸里,布满被琼毂错衡的绝望拼凑成的悲伤。
      “我说得很清楚,国师不必再劝。”
      枫岫不知黄泉来历,也不了解他二人的纠缠过结,但这副神态,依稀是心版上的一个镂刻,镌凿直下到了最迢递难及的深处,攥着枪尖的手都在发抖,鲜血顺着枪刃滴滴滚落,却死不放开,“一定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将伤害降低到最小的办法!”

      “这已经是最小的伤害,也是对天都和所有人都最好的决定。”
      罗喉格外强调着,用一个清晰无比的定论,“国师也清楚,我做的是正确的事。”
      “不要再任性了,”枫岫依然刨根问底,“正确与否需要反复推证,你的死,只会陷入另一个无可挽回的歧途。”
      “情天多陷,情海多沉,早就不能挽回了!”
      罗喉无动于衷他的诘问,将话辔头一扯,“国师说我任性,难道不是你过于迂腐,或许,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倾尽一切也毫不后悔的事情。”
      略略一顿,“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

      “什么人?”
      “他的存在,将所有的荣耀与满足都集于一身,所有的不值得都因此变得值得,他定义了意义,除此以外的任何选择都黯然失色。”

      他说这话时,冷寂沉静的眼珠仿佛被玛瑙刀抛光,光华温润的巩膜上正正映出那白甲青年的美好眉目,如流风回雪,栀花玉色,如末日来临时的辉煌,开始时便知终结,朝准未来的船头掉转,曾经追求的一切都不过如此。
      枫岫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的生命里有否出现过这么号星辰也难同他辉映的人物,尚不及深思他语中深意,掌中的楮白枪尖腾然后撤,带动他身形不稳地歪了过来,生死危亡之际,一句话脱口而出,“现在杀了这世上最疼你爱你的人,以后他会是让你哭到撕心裂肺的人!”
      黄泉眉痕英绝似清如霜,“他想死,我便成全他,我大仇得报,跟他各得其所各当其分,我求之不得! ”

      这话莫可名状的耳熟,耳熟到他丧失了反驳的底气,心神一乱,一着不慎又挨了一掌,胸臆间已被真气突入震伤,气血浮动闷哼一声,飞跌了出去。
      枯叶一般坠落,却好似扶摇直上飘渺的天庭,扫过耳畔的飒飒风声翻动了衣袍,一片斑斓浓雾笼罩着周身,用力睁大双眼,想不明白这一重又一重荒腔走板的梦境尽头在何处。
      巍巍渺渺间,一道人影向他伸出手,面目模煳不可明视,唯有手腕上的一串珊瑚圆珠甚是刺眼,金刚圈荆棘林一般,加持着那人的一句话越箍越紧,“枫岫,那边危险,你快过来!”
      摧心折骨的咒力下,往事不可追,未来再难期。
      与之同时,罗喉的声音在遥远处响起,如云间清钟,剖开混沌,迎目炫芒。
      “那个人,他生时,你求生不得,他死了,你求死不能。”

      月亮见证着句芒红城的兴亡,月光却照不进蛹眠之间的窗。
      这样的夜还要持续很久,久到流漫陆离的黑色裹塞了五觉六识,微尘魑魅都被黑暗放大曝光,但见青光微亮的银灯照明下,他眼角的一点薄红更显出幽异暗色,寒烟翠注目于上良久,缓缓转过眸光,道,“兄长既是说爱我,为什么就不能祝福小妹,让小妹这一次呢?你跟我都是父王的子女,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凝渊的一双漆黑眼眸暗沉沉地看着她,“知道他为什么选我做继承人吗,因为我就是年轻时候的他,佛狱需要的是千秋功业,是我们这种人,能带领佛狱子民走向更广袤的世界,而不是你的苟自安逸,有一口吃的就能睡得香。”
      “你没资格和父王相提并论!”
      寒烟翠俏眉微扬,“父王如果还在世,一定会后悔动了一念之慈把你放出来,当年的卜师没说错,斓斑泪沁,国将不国,甫你登基以来,除了给佛狱带来灾难,你还做了什么,你这种人,应该一辈子烂沤在阴暗的地下,与虫蚤蛇蚖为伍!”

      老虎的须子撩不得,这八个字在凝渊的眼底蓦然点亮赤焰腾红,衣袖一振已长剑出鞘,一片光芒霍霍里裁开黑幂,转瞬已至寒烟翠眉心。
      其剑招辛辣,其剑势凌厉,幸在寒烟翠反应极快,完全不逊于他的身法迅捷,飞身倒纵,振起翩翩衣袖宛如蝶翼滑行于空,扬手一蓬桃花金针,横贯金龙也似的分明剑路,刺射他的周身要害。
      凝渊不假思索,翻动手腕回转剑柄,以硬接实,剑身妙捷如吹霜,舞动间纵横佚常,刷刷轻响,已将金针尽皆打落在地。
      但见寒烟翠脚踏中空,从他腹部往上挑,袖底银光一闪,五指紧攥拳形挟针而出,气满于指,实中有利,奔向他咽喉便击。
      凝渊旋身闪避,却闪得体练灵妙,轻轻绕了个圈,卷绸一般缠至寒烟翠身后,笑声紧贴耳畔,“小妹今非昔比,跟我说话的底气也硬了,看这一身行云流水的暗器轻功,也是那个男人的手笔?”

      当下手腕扬起,左右夹斫她的脖颈,双剑琅然同鸣,金石音声之醇酽纯自宫商,更挟一股沛然有力的真气,在斗室内潆洄激荡,这样表里相宣的攻势下,寒烟翠身形急速旋转,翻滚如叠云的衣袖轻卷双剑,借力点地纵跃,同时利器出手,哗啦一声割断长袖,稳稳落定原地。
      疾射飞舞的金针穿透小烛的焰彩,蓬蓬勃勃地点亮了暗室,满倾四溅的火光里,她红衣如血,眸光明丽,“是父王的手笔!父王在死前任命凯旋侯为王佐辅臣,但你可知道,他交给了凯旋侯一本武功秘笈,同时另外下了一道密令,若是佛狱危难,凯旋侯自可取而代之,若没有这背后钦点朱批的支撑,纵使拂樱再有狼心虎胆,也绝不会御前行刺,犯下背叛三公弑君篡逆之罪!”

      “他虽择定你继位,却也另择他路给佛狱,他从前憎恶你,后来也只是在利用你!”
      两人虽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阂隔而不通之处却似水火相恶,此回难得深切认真的交流,便是针尖对上麦芒的扼腕切齿,谗言冷语,寒烟翠也干脆把话脱洒说透,“他心里的继承人,不是只有你一个,这千秋功业,只是你一个人的千秋大梦,这王座,也是你亲手葬送在这白昼之梦上!”

      纵使清楚她早已不是当年毫无决定权的懦弱少女,受了这理据炳然的叱教,凝渊盘旋在寒烟翠身上的眼神,大有疑虑不安之色。
      长时间以来,无比确定自己才是天属情钟的王者的自信,原来千红万紫都是镜花,毫无情面地被事实击碎。
      就在此刻,一阵疾驱匆匆的马蹄声从暗室上方传来,他精神一振,指派去牵制迦陵的部队在斯回旋,那个刚直呆板的武夫绝不是赤睛的对手,没了他,扼住了寒烟翠的咽喉,任她多么剸犀截雁的舌锋,也是一只色厉内荏的九命猫,充不了千年道行的九尾狐。

      只见月光破门逾入处,一人踏步走进,裹挟着快风收雪的酣畅遒拔,将清疏夜色洗荡在身后。
      “魔王子,紫宸易主,天下已定,幻空之间的那把椅子,没有你的位置了!”
      随之砰砰数声响,一个白色物体滚贴着石阶数级摔落,一张苍白秀美的面容,从清冷生寒的灯光中浮现,透出颧骨的皮下血癫,青白间红,斑斑陆离,更添芝兰易折之感。
      看清了地上狼狈不堪的是何人,凝渊心头往下一沉,既然寒烟翠受利秘籍功力大增,难道这迦陵也旁益弥深,连习武资质当算上等的赤睛也力所不敌,当下面色微冷,“守护者鱼跃龙门,真令人刮目相看,看来佛狱已经梅花人貌自年年,不知来岁与谁看。”
      迦陵不卑不亢,“还不明白现实吗,用三百甲兵围剿幻空之间,也太低估佛狱如今的实力了。”

      “是他过分自信,以为佛狱还是四年前那个五千寡弱士兵拼死守城的嵴薄之地,以为今日的佛狱子民,依然能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
      形势瞬间逆转,寒烟翠行至赤睛身边,提手拂向他的肩中穴,看着不施内力的一掌,却是另藏玄机,赤睛脖颈处忽被一道紫线固勒,随着寒烟翠手腕上下轻翻,朦胧浮动似有鲜生活气,诡异巧妙不可名状。
      凝渊看得分明,“小妹的蛊术还是这般销魂滋味,听说你曾以一剂勾魂贴,祸乱碎岛皇室,连环诛杀戢武禳命兄妹两人,行事风格至毒至狠,越来越合兄长的口味了。”
      “兄长珠玉在前,小妹卖弄淫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寒烟翠毫不动容,娇莺软啼里,透着不再掩饰的威慑压迫之力,“魂牵一人,肠断心剜,受了这命不由己的牵魂蛊,便是施蛊者手中的肉身傀儡,一人换一命,凯旋侯的完好无损,保你这个青梅竹马的身首不分!”

      自古唇舌火星里生出多少龌龊,一个是掀开往事浇油于火上,一个撕破脸皮,把彼此的目的都抖落出来,这一回合斗得尘土飞扬天昏地暗,那点儿不值一提的兄妹情谊,已是四月残缺的柳絮,春尽随风不得挽留。
      句芒双剑铿鸣出声,骤然闪现的杀气结霜满室,令人背脊生寒,寒烟翠却恍若无察,凝玉纤指斜缕轻拈,如拨动一根无声琴弦,那紫环拢来收缩时紧时松,赤睛额头顿时渗出细密汗珠,下巴脖颈已被浸湿。

      莫道鬼神不报,半点不肯饶人,现世报来得如此雷行电掣,凝渊竟是笑了,“是吗,你真的这么以为?”
      凝视赤睛道,“赤睛,他们弄疼你了?”
      这话问得太过轻松,赤睛不知如何作答,扑扑簌簌的睫毛,好似一瓣落在暴风中心的雪花,转眼就会被风吹得不知去向。
      “永远不会忘记这里吧,阳光照不到的黑暗深渊,那一年的冬天寒气切骨,好冷好冷,我高烧在身数天不退,几乎要死掉了,你抱着四肢烫得像火炭一样的我,告诉我精专则明,神专则灵,不过几日我便撑过病魔,很快我们就离开了这个地狱,再后来我又当了王。那么多年虽然艰苦,我却明白了一件事情,只要意志力足够强大,所有的事情都会向你臣服。”

      此刻提及往事,两个人依依相伴的时光犹然在目,似是在不能成眠的夜路上,燃起一把微小却绚丽的火丛,温暖这四面楚歌的寒怖。
      赤睛抬起头来,眼眸一刹那晶莹湿润,视野里的凝渊身形轮廓一片模糊,眉目却依然清晰完美,“赤睛,你要是害怕,不妨先闭上眼睛,用不了太久,等你再次睁开,这一切就结束了。”
      一派淡漠冷静的神色下,藏着深如海重如山的眷念爱惜,寒烟翠见惯凝渊那副冷酷嗜杀的变态嘴脸,庆幸自己押对了筹码之余,也不禁为之愕然,恶徒也有多情种,只叹他这个不为外人知的另一面,或许也保留了同为人的柔软情思。
      赤睛眉宇间神色复杂,投石涟漪一波三折,些微的担忧与迷惑,引迭动荡了闪烁不定的怨怒忧思,最后沉入了然彻悟的深海。
      依言闭上双眼,他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一直静站一旁的寒烟翠凝神倾听,只有角落地板上小虫蚊蝇细弱密集的扑翅声,心中愈发警惕而不安。

      呛的一响句芒双剑出鞘飞斩而来,迦陵早有准备,长/枪铦锋如游蛇,直亘震开利剑,凝渊却是以虚掩实,身形蹙旋转锋,衣袂翻飞中化作一缕渺茫晦暗的雾气,令人有空花缭乱实相难辨之感。
      一瞬间目不暇接之际,一柄剑燕子穿雨破出杀网,剑锋直削寒烟翠咽喉!
      迦陵惊呼一声,“小心!”
      寒烟翠躲闪不及,两只手拼得受损夹住这薄薄的剑刃,倾尽全力地倒步后退,枭神夺食一般的剑气笼罩着她,嗤嗤数声清响四流,光芒闪动中,血光如瀑迸现。

      风云际变就在一眨眼,她微微一晃才勉强立住,这一招发生速度之可怕可怖,只觉惊心动魄如敌阴兵鬼符。
      周身受剑气摧击,红色锦衫被划裂,一寸寸披剥溃露,比雪梨都净白三分的手臂肌肤隐现无遗,迦陵见状,连忙解下外袍,快走几步罩全她的双肩上身,不敢冒犯细看,又是克制不住的担心,压低声音道,“帝女有无受伤?”
      寒烟翠抬起双手掌心,除了细长却浅的几道伤口,倒是并无大碍,顺着地上腥闻血点一路沿看,赤睛倒地无声,割断的咽喉软骨翻出了皮肉,生命与活气都不复存在。
      那一双清明秀目,安安静静地闭着,再也不会睁开来了。

      牵魂蛊难敌夺魂剑,这一切完全出乎意料,寒烟翠怔立当场,恍然明白刚才的爱恋温柔竟都是做戏到了骨子里的,凝视深渊太久,深渊必然回以凝视,既然藏进恶魔的皮囊,又怎能容留半根人类的软肋?
      从前不曾理解过他的痛苦,现在自然也不会理解他的恶毒。
      却见凝渊归剑入鞘,按住腰间注视过来,深不见底的眼瞳里折射出森冷犀利的光束,红袍红甲与乌黑剑鞘绚练相鲜,腥腥映照,如同那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幻了人形,衬得整个人都有种睥睨众生的修罗煞气。
      “兄长自做主张,替你完成了这笔交易,你跟我,还是好好谈一谈正经的事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生死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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