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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席间机锋 ...

  •   新年的二月,寒轻远岫烟中绿,枫岫长衫的一角沾了清晨的露水,远处的层岭叠峦错目而过,海浪平展如沙丘。
      闭目伫思中,一个凉飕飕的声音飘飏而来,“白茫茫的一片,看久了不会腻么?”
      他头也不回地应道,“世间风景琳琅,有的令人神往,有的则令人甘愿忘怀。”
      撒手慈悲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颤抖,缝隙中透出枫岫迷朦的身影,像一株河边的菰蒲,无声无息地融在水雾里。
      他提醒道,“离佛狱还有一日的水程。”
      枫岫漠然道,“我若想知道这些,会去问水手。”
      撒手慈悲撇了撇嘴,颇为不情愿道,“我奉了师尊的命令与你同行,你配合些行事吧!”
      枫岫不耐烦地晃晃扇子,“说正事。”

      原来昨日深夜,远处有数艘陌生海船驶过,奔湍忣忣,船身庞大近乎双层之高,桅上的旗帜于夜色中晦昧难辨,又并非是碎岛的玄舸,难免令人生疑。
      枫岫置若罔闻一般地愣了神 ,过了半晌,只简简单单道,“师尹如何说?”
      撒手慈悲有几分气恼,“师尹讲此次出行任你指挥!”
      “待到了佛狱后,掌握情况再谈。”枫岫喟然长叹,“不同于你们,我许久未坐过船,这段日子在水上实在辛苦。”
      撒手慈悲紧紧按住腰间的弯刀,眸中暴躁如火如荼,生怕一个失手便了结了这位大爷,抿了抿唇,不执一言地走开。

      这边慈光离心离德,暗流汹涌,那边的佛狱深处如临险湍,更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慑息之景。
      咒世主撒手尘寰,走得无缘无故措手不及,徒留了一份口头遗诏,即刻传位给魔王子凝渊。喘息未定中,魔王子身披战甲踏上了幻空之间,将玉玺于桌上重重一扣,一声令下劾治凯旋侯,罪名弑君,证据堂堂正正,百口莫辩。
      斯时太息公远赴苦境,三公势力顷刻间树倒猕猴散,几方人马临军对垒,红着眼怒目而视,恨不能杀个你死我活。
      拂樱身边的十二战将毖流而出,率军把正殿堵了个水泄不通,扬言但凡凯旋侯有个闪失,谁也别想活着出来。
      半日过后,胶着状态始终相持不下,忽听一个尖锐的嗓子破空,“太息公觐见!”

      人群分波劈浪地一切为二,一方白缎宽袖飘逸如流云过月,弥覆了满室的杀气,太息公慢步上前,福福一拜,“太息公见过王。”
      魔王子眉梢弯似新月,“太息公你回来了。”
      太息公环伺四周,吟吟笑道,“不知凯旋侯做了什么蠢事,新王初登基便触怒圣颜。”
      魔王子轻轻叩打着扶手,漫不经心道,“弑君,你说蠢不蠢?”
      太息公讶然,“凯旋侯忠心耿耿,如何会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世事无常,人心莫测啊!”
      话锋一转,魔王子的嘴角勾出一道玩味之色,“聪明如太息公,又为何擅离前线,一意寻死呢?难道这次的事情,你也有份?”
      “我以佛狱利益为上,自然要对佛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袖襟轻拢慢拈,太息公不动声色,“后日便是寿宴,王要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

      魔王子斜睨向她,如同猫发现猎物的兴奋,“在这样美妙的日子里,让我送上一份大礼如何?”
      蓦地他一跃而下,五指伸出,钢针般扼向她的咽喉。太息公早有防备,急退三步,参森指迅捷似电卷星飞,攻向魔王子胸口。
      场内众人见变数陡生,纷纷兵刃相见,殿中金戈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数颗头颅骨碌碌地齐落在地。

      电光火石间,一条白色人影飞掠而至,手中二尺冥色佛珠,将太息公的水袖牢牢缠结,卷起漫天的红色血雾。
      魔王子停住脚步,抬起他略带邪气的眼睛,“赤睛,你不用帮我,我一个人也能应付。”
      “我只是来通知你,碎岛的使臣在殿外等候。”赤睛淡声道,“还是你已经忘记,后天是什么日子。”
      魔王子骇讶一声,“我怎会忘记?是我那可怜的父亲的诞辰啊!”
      赤睛摇头,“演得太用力就不像了。”

      “使臣已经来到佛狱,倘若被人发觉先王辞世,佛狱内政动荡,慈光和碎岛必会联手对我方不利。”
      拂樱同太息公交换了眼色,沉声说道,“你一意孤行,却是将佛狱置身于危险之中。”
      太息公赞同道,“此时同室操戈,并非先王所愿啊。”
      魔王子目光寒慄似深秋朔风,掠过她的脸,掌心银光一刹,如飞瀑伏流,却是朝拂樱斜冲而来。拂樱顿觉真气一岔,琵琶骨似被毒蛇咬噬,刁钻疼痛萦绕周身,一个趔趄几欲站立不定,又惊又怒地看向魔王子。
      魔王子道,“凯旋侯以下犯上,接受这个处罚应该不会有怨言吧?”
      拂樱愔默不语。
      魔王子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带碎岛的使臣前往偏殿。”

      两日后,绀碧遥空,风清月白,句芒城里人头攒动客似云来,热闹非常。
      魔王子咕噜咕噜数杯下肚,慷慨陈词,“人类总是需要依靠繁冗的形式来表达心中的哀思,有诚心以及缺乏诚心的人会因为这一切而改变吗?所谓的纪念啊,也不过又是一桩无意义的蠢事。”
      赤晴挟了一口青菜,“在你眼中,人类做什么都不聪明。”

      正是华堂高宴,两两个觥筹交错,三三个推杯换盏,杀戮碎岛的使臣棘岛玄觉右手擎着酒盏,厉声质问魔王子,为何寿宴的主人迟迟未现,佛狱此举实在失礼。
      魔王子撑着腮帮子,瞥了拂樱一眼,“这件事,凯旋侯比我清楚。”
      拂樱略有迟疑,却是镇定自若地立身而起,声音波澜不惊,“王突生小疾,未能如期赴约,日后会亲自去各国登门赔礼。”
      他眸光转动,澈如江色碧琉璃,流过殿中众人,遽然间眼神微凝,停留在某一个位置,捏着杯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静默片刻,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佛狱必定发生了什么变故。”撒手慈悲低下头小声嘀咕,心中暗暗参味。
      枫岫心不在焉地凝视着杯中涟漪慢漾,过了半晌,提起手指蘸了些酒水,在桌上慢慢书写。
      一笔一划,每一下都是正正经经,每一个承启与转折都是一丝不苟,每一个字都有它的人生道路,规规矩矩,滴水不漏,错一笔便是千古之憾。
      烛火拢出微弱的光影,“南柯记”三个字平稳而幽森地熠动着。

      魔王子扬着下巴,“看来佛狱的酒并非所有人都甘之如饴啊。”
      枫岫声音谦和,“我喝酒喜欢有乐曲作伴,今日想起曾在苦境听过的一出戏,一时感慨,望主人勿怪。”
      魔王子不屑说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又有什么特别的。”
      枫岫微哂,眉间有冷隽的意味,“这场戏平平常常,念白乏善可陈,唱功也钝劣,但我不知缘何却对它耿耿于怀,至今念念不忘。”

      略略一顿,见拂樱一旁默不作声,枫岫好奇道,“听闻凯旋侯是佛狱里文武双全的人才,想必对戏文也别具只眼。”
      拂樱道,“曲艺自有行家专精其事,我怎能僭越。”
      枫岫轻点桌上的字迹,撇出一抹斑斓的水痕,慢声道,“不知凯旋侯对‘南柯记’一本有何见解?”
      拂樱轻抿一口酒,随口搪塞, “南柯一梦,万象皆空。”
      枫岫不以为然, “凯旋侯开口便是打官腔,实属敷衍了事。”
      拂樱睫毛垂着,“有鹿从渠求鹿梦,非鱼定未知鱼乐。”
      枫岫左手摊开拂向桌案,但见雾气迆逦,字迹消散,映照着他眼里苍茫的薄晕,恰是一幅孤远的泼墨山水。
      “旁人若问功名事,笑指南柯蚁一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席间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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