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你我陌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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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
又一缕。
王耀眼角的余光静静地追随着一缕缕轻飘飘的黑发落在地上。
剃刀锋利的刀锋凉冰冰的，可再冰再凉，也寒不过王耀的心。
这一次的剃发易服他逃不掉了，他也没有那个心力去抗争了。
在清兵入关之前，连年内战就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清兵入关之后所带来的一系列灾难对他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缠绵病榻，咳血不止，呼吸紧促困难，时常昏迷不醒。有那么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再无法睁眼，会在昏迷中迎接死亡。
可他还是活了下来。
苟延残喘。
剃发后，王耀屏退左右，掩了房门于屏风后缓缓换下了身上的青色直缀。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
从今日他将告别千年来一直陪伴他的汉民族服饰，换上满人的长袍。
从今日起他不再是明朝的子民，是为清人。
从今日起他也许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王耀了。
他将自己封闭在那三进小院，将自己锁在那一方小天地中，不闻世事。只是读书弹琴，消磨着时光。
直到他家的大门被一个金发碧眼有着很粗的眉毛的年轻人敲开，他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是谁？”
“我是亚瑟。”
“你从哪里来。”
“我从英国来。”
“英国在哪里？”
“在西方。”
“西方？蛮荒之地？”
“不。我是日不落帝国，是世界的中心。”
那个叫亚瑟的年轻人倨傲的神情与自豪的语气给王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今天开始，你家的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等五处将对我家开放，并且要向我家赔偿2100万银元……”王耀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眉飞色舞地向他说明刚刚签订不久的中英南京条约，“啊对了，你家的香港岛今日起也是属于我的了。”
王耀猛然回过神，“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你方才说什么？”
“香港，是我的了。”亚瑟挑起了他的粗眉毛，语气中满是挑衅。
又一次、
又一次败给了蛮夷！
这时的王耀还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战败，就像历史上那些败给外族人的战役一样，只要满足了他们的欲望，这群蛮子就会消停。
将自己锁在这院子中近三百年埋头古籍中咬文嚼字的王耀早已失了大国的开阔视野，思维也变得简单迟钝。他只知道要满足这些蛮子的欲望，却忘记了人的欲望永远没有填满的那一天。
正如他剃发易服的那一天所预料的，王耀的确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王耀了。
他如今成了鼠目寸光、胆小懦弱之人！
殊不知，这才仅仅只是王耀噩梦的开始。
中美望厦条约，美国踏上了中国的土地。
中法黄埔条约，那个看起来风流孟浪的法国也强行闯入了中国的国门。
中俄瑷珲条约，那个背后看起来憨厚朴实的邻居也趁火打劫，夺走了北方大片辽阔的土地。
天津条约、北京条约……各种不平等条约将王耀折腾得筋疲力尽，与强盗们所签订的每一份条约都好像是在他的心头狠狠刻上了一刀，直至鲜血淋漓。
尽管心痛到无法呼吸，可他依旧没有醒悟过来。他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只想快些把这些强盗打发走重新过着他那平静安稳的小日子。
于是，王耀又一次锁上了家门，又一次将自己关在古籍书简之中，期望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能趁早结束他的噩梦。他当一关起书房的门来，外面就还是太平盛世。
可是总有那么一个人非要将王耀拉回血淋淋的现实中来，总有那么一个人要将他自我营造的盛世假象撕碎了打破了给他看，总有那么一个人彻底粉碎了王耀还沉浸其中的天|朝上国的美梦。
“咚！”
一声巨响，书房紧闭着的两扇门被人强行撞开。
窝在角落中的王耀被这么大动静惊醒，拨开身上散落的书册，挣扎着从书堆中爬起来。
“谁？”
将自己锁了许多天不曾进过一滴水、一粒米的王耀声音沙哑，透着几分虚弱。
然而他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只是看着一个背着光的模糊人影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那人影虽说不上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是却给人一种精干的感觉。
不知为何王耀的心一下揪了起来，他迅速蹲下埋身书堆使劲往墙角缩，口中大喊着：“不准过来！滚出去！滚出去！”
大声嘶喊，歇斯底里。
他抄起手边的竹简狠狠扔向那人影，双目睈得滚圆，琥珀色的眸中透出强烈的恐惧。
“给我滚出去！出去！”
但是那人并没有停下，反而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他看清了来人，近到他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无处可藏。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你我陌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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