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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烛华 (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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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真被手机的电力提示铃声吵醒,耳畔传来滂沱大雨,迷迷糊糊之间一股锐利的灵气让她无法继续沉睡,顺势张开眼睛,身上相当干爽。
她之前不是和司徒烛华挂在峭壁上,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吗?包围周身的暖意,熟悉的触感,根本就是被某人圈坐在怀中。
疑惑持续不到一秒,立刻被眼前的冲击画面粉碎。
男人拿着韵真的智能型手机点个不停,屏幕上显示的,分明是韵真和黑家人的社团活动照片,讲白一点,韵真女扮男装开后宫,还是(伪)男男后宫的可耻纪录被发现了!有的照片尺度还不小。
自家人当然玩得很开心,Cosplay中的师尊更是完美的女性梦中情人,但韵真对这类扮装游戏还是有所谓的羞耻心,照片被非我族类看到,她登时只想去撞墙。
「小偷!你干嘛偷看!」原本即将失控的韵真又一次被惊诧打击,愤怒地叫道。
「妳的手机快没电了,我怕妳错过重要讯息。」嘴上是这么响应,司徒烛华还是继续滑着屏幕,速度还加快了。
他原本不想看没相干的个人隐私,但沈韵真存在手机里的照片实在不可思议,这些黑家人真是太奇特,还是该说女性喜好远超乎司徒烛华的想象?总之,好奇心就是停不下来。
韵真怒发冲冠的同时,手机屏幕终于因电力不足陷入黑暗,司徒烛华遗憾地轻吐了口气。
「少找借口!不告而取就是偷!」韵真被他的手臂勒断了下半句,美味的肉就在嘴边,韵真寒毛直竖,不敢再乱动引起更多刺激,就怕下一秒失去理智。
这道士不怕死也别拖她下水!韵真徘徊在气疯和饿疯之间,爆点都是司徒烛华!
「这是哪里?」韵真试着转移注意力打量所在环境,发现他们在一处狭窄得仅能容身的山洞。
「山灵引导我找到的庇护处,应该能暂时安心,衣服我用小法术弄干了。」司徒烛华说。
原本应该潮湿寒冷的山洞,却像开了暖气似,暖源似乎是身后这个男人。
「蛊毒呢?」韵真刻意不去意识两人迭在一起的事实,要揍他还是逃跑都先确定这道士的情况再说。
「被我拘在干鼎之中,接着我要炼化邪物,希望妳也暂时别动。」
干鼎坤炉是道家术语,指凝丹的系统,并非特定部位,司徒烛华提到要催动三昧真火,正是关键时刻,韵真不敢轻举妄动打断他。
「为何我要用这种姿势陪你炼化蛊毒?如果担心我失控乱跑,这样不是更危险?」但说实在韵真也想不出其他方法可以让司徒烛华不用管她的事放心疗伤,起码韵真不想害他浪费力气在她身上,这样只会害他们两人全灭,白痴才会选这种狭窄的地方跟殭尸独处。
「你应该把我放在空地或林子里,这种深山我就算失控一时半刻也不会伤害到人,你可以事后再来找我。」
「不用这么麻烦。」
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她正觉得司徒烛华的回答有点奇妙,他又用左手窸窸窣窣在口袋里摸索,拿出一颗莲子放在身畔地面,然后就着环抱韵真的动作,以右手指甲在左掌心划出一道血流不止的伤口,韵真立刻冒出虎牙想退避,却被他使尽全力箍紧。
韵真不敢置信看着两条长腿勾上来卡住她的大腿压制,加上他的手,宛若被一只登陆的大章鱼缠住,要不是韵真竭力抓住一丝理性,她早就还手了!
「我很忙,乖乖看着。」右前臂卡住韵真喉咙。
一股热气随着话语吐到韵真发丛里,颈背一阵刺痒,意识到那是司徒烛华的胡渣时,韵真又羞又急,恨不得直接用后脑勺给他一记头槌。
鲜血落在莲子上,黑色种壳破裂钻出嫩芽,随即挺起一支翠绿花梗,奇异的植物以柔和光晕照亮山洞,清香四溢。
当花苞打开的瞬间,韵真被那道美丽纯粹的金色震慑了。
接下来的绽放过程相当缓慢,韵真彷佛看着一只曦光蝴蝶正破蛹而出,连眨眼都忘了。
「这该不会是金丹?」拜托千万不要说是!
「嗯。」
「你炼化蛊毒就好,凝丹作啥?」韵真气急败坏地质问,他凝的还不是普通的丹!
金丹之金,并非指金属,而是金刚不坏。在道家的观念中,金丹并不是一颗两颗具体计数的丸药,就像炉鼎根本不是可疑的童男童女材料,端指修道者自身。金丹象征由精气神为本,加以火侯炼化温养,臻至完美的实相,又称不死药或真药,也是「道」的一部份。
「纯阳之体,纯粹以精,坚钢不朽,万劫不坏之元神……」韵真喃喃对身后这个人说。
火侯即坎离,坎离即身心,换句话说,金丹就是司徒烛华整个人;金丹既成,等同天仙,他怎会还是人类?仍然受伤流血,疲倦不已?但能凝丹的道士已经极度稀罕,何况是亲眼看见金丹藉莲子化形的实体?
「没那么伟大,虽曰金丹,只有小成,仍未圆满。」司徒烛华张张左手,伤口已经变成一条血痂,他摊掌等待金色莲花最外围的花瓣落下一片,精准地拈住,随即递向韵真的嘴。
你在搞什么鬼──韵真才想骂出口,及时察觉情况不妙闭紧嘴唇。
「送妳吃。」
韵真摇头,金丹仍然碰着她的唇,宛若真正的花瓣般柔软灼热。
「呜呜呜呜。」给、我、滚、开!
「妳不说清楚,我听不懂。」
张嘴好让你趁机把花瓣塞进来?
『暂且拿走!我要沟通,不准你硬塞。』韵真使劲在司徒烛华腿上穴道戳下摩斯电码,他闷哼一声稍微移开手指,却把她的右臂压得更牢。
「你以为我会感谢你?不需要!」韵真破口大骂。
「既然殭尸天性如此,我叫妳不要吃人也没用,确保不失控的方式就是把妳喂饱。」
「你脑袋有事吗?」
司徒烛华又想喂食,韵真别开头,却被他的右手扳回来,她气得发抖,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挣脱,司徒烛华又淡淡补充:「我的蛊毒还未除尽。」
韵真无奈地放弃挣扎,生怕他拚着受伤走火入魔也要坚持己见。
「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妳比那些吃斋念佛的人更有资格受我的金丹。反正烛华并非神仙,不需要背太多包袱。就当我被骗了,行走江湖难免一时失足。」司徒烛华心安理得地找好借口。
「喂!不要随便抹黑我骗你!混账东西!」
他早就计算好了,连箝制她的动作都以右侧为重点,韵真左手与右小腿受创严重,被他圈禁得动弹不得,司徒烛华还有左手能自由炼丹取药。
「我的提议对妳应该是求之不得,妳伤成这样,连走路都有困难。」
「你以为我很喜欢吃人?诫律第一条就是不可食处子肉,那可是金丹啊!你有没有想过第一口就会害我失控开始啃你的肉?」韵真忿忿质问。
「我觉得妳不会因此失控。」
「谁晓得?没听说妖怪或凡人吃过金丹,因为不会有神经病拿金丹给别人吃!」
大药无形,必须是司徒烛华心甘情愿拿出分享,强迫手段适得其反,加上金丹本来就是种形容意义多过效果的存在,对本人是金丹灵药,不表示对别人也有用。
「花瓣不是人肉,没有违反黑家诫律。」
听他在屁!金丹明明就是血中血、肉中肉!若韵真脸皮够厚,还能钻这个法律漏洞,但她不能这么做。
「总之你快收回去!」
「轰隆!」雷声乍落,司徒烛华冷不防再度偷袭,韵真差点咬到他的手指。
「即使妳要从严解释黑家诫律,现在退场,谁去保护妳的师尊?倒不如事后请罪,看黑家监院如何裁判?此外,若妳坚持抵抗,不慎咬伤我,倒更像违诫了。」司徒烛华语带威胁说。
韵真背对着他开始哽咽,他有些无措,但还是没放开她。
「为何不让我帮妳?」
「为何非要帮我?」
「我欠黑家的人情债,许多不好还,妳概括承受吧!」
还有这种说法?韵真明明气炸了,却无法不觉得好笑。
「那是你活该!关我何事?」
「妳在气什么?沈韵真?」
她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气,都过了这么久,还是身不由己。」
血泪滴在司徒烛华手上。
「我气,你可以问心无愧,我不能贯彻始终。你够大方割肉喂妖,但我就是不想吃,偏偏拒绝不起。」
司徒烛华沉默片刻道:「遇到师父前,我只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别人给什么我就吃什么,没得吃时,我也偷抢拐骗过。衣食足,知荣辱,诚然不假。」
「那你应该懂,我生前想都不敢想,好不容易得到手的东西,要丢掉有多困难。」
荣誉,气节,尊严,独立自主。
「为了黑家人,妳会抛弃这些累赘。」司徒烛华道。
「没错,我就是气你连这些都知道!」韵真终于说出真心话。
「妳可以吃饱了继续生气,我离开台湾时,这座岛上有妳在,我也比较放心。」
「说啥胡话?」她轻轻点头,算是默许了,不再闪躲。
他将莲花瓣放入她口中时,指尖不慎碰到舌面,韵真发现他心跳乱了几下,果然司徒烛华也怕她服用金丹后饥饿一发不可收拾。
韵真小心翼翼试着咀嚼,花瓣却像一团雾气融化无踪,惴惴不安地等待,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正当韵真以为司徒烛华拿山寨版金丹哄她,那团饥火却消失了。
司徒烛华随即准备喂第二片,她摇摇头。
「慢一点,我不饿了,说不定还可以疗伤。」
朦胧涌现,韵真不知多少年没体会过真正的睡意,童年回忆深处依稀曾有一段泡在热水里,无忧无虑的回忆,美好得韵真甚至怀疑是她想象出的错觉,只能在夜里饮泣时,她就设法想些不那么痛苦的事。
温暖的,安宁的,被大人的手保护着的梦。
「感觉如何?吃了我的金丹,道行有提升吗?」
但她并非真的打算睡着,只是疗伤就需要这种放松的状态。
「彷佛我不曾死过一样……以后千万不能把金丹拿给妖怪吃,你会完蛋的。」韵真慢吞吞地回答。
「另外,道行没有改变,你不知道吗?太爷说过唐僧肉根本不能提升道行,圣人下凡带天命修行,你吃这种肉只是招惹因果业障,还会遭天谴,退而求其次,处子肉能增进修为也是迷信,但真的很好吃,我们诫律才严禁吃处子,因为那是毒品又没好处。」韵真稍微提振精神说。
「为何还是有那么多非人想要吃处子?」司徒烛华认为问专吃人肉的殭尸应该能得到权威的答案。
「的确在妖怪界里流传着处子肉能增进修为,但那跟拔狮子鬃毛可以治秃头的传说一样。至于有的妖怪认为处子肉有效,只是『自我实现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的效果,否则吃人妖怪这么多,怎没几头成才?」
韵真还是觉得很尴尬,她吃了司徒烛华的那个……精华?只好对他有问必答。
「但其他妖怪吃人,就只能说是肉食,跟人吃禽兽一样,互相造业,当然都有报应。顺带一问,你是不是好奇想做这种实验很久了?」
「有一点。继续。」司徒烛华说。
「金丹的确是最好的滋补,但是很难消化,我想,也不是吃多就能变强,的确没想象中神奇。」就像肉吃多了运动不足,只会变肥生病。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大多数妖怪其实是可以不吃人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不吃人就是被吃,《山海经》根本是食谱。现在妖怪吃人是改不了的习惯或现实资源匮乏,吃人最省事方便,本来就是食物链。」
司徒烛华没接着问下去,韵真闭目运功,却很难专心。
「脚可以拿开吗?我不会跑。」
「再吃一片我就信妳。」
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