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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叠泉(一) ...

  •   在庐山,三叠泉无疑是个非常著名的景点,自古便有“不上三叠泉,不算庐山客”之说。可惜好事多磨,要成为真正的庐山客的确是件很磨人的事。
      “嘿,就为了看着个三叠泉儿!”一位老大爷,鹤发童颜,身形高大,饱满红润的额头由于长时间的跋涉挂满了汗粒,一面擦着汗,一面不满的操着东北腔抱怨。
      他的老伴,同样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同样操着东北腔安慰道:“不急......老头子儿,我们,马上到了!”
      “啊,三叠泉,你在哪里,我何时才能见到你?”一位年轻人,身体几乎被巨大的背包压成弓形,拖着沉重的步伐,有气无力的感叹道。
      迎面过来一少女,戴着太阳帽,脸上兴奋的神情正显示着她从三叠泉回来,大方的拍拍他肩膀:“不急,兄弟,才刚起个头!”
      “天哪!!!”
      同时惨叫的,还有他身后不远处的谢清怡和江暮帆,只不过谢清怡是脱口而出的,江暮帆却是在心里连珠价叫苦。
      已经爬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山,腿脚都快僵硬了,结果还只是刚刚起头。看来人们说的不错,登三叠泉的确是件极富挑战性的事。
      江暮帆毕竟是男生,身体硬朗,兼之喜欢运动,又走过不少远路,除了腿脚稍微麻痹外也不觉得如何累,可谢清怡就不同了。
      一个小时下来,她的双足几乎不能迈开步,脸上也蒙上一层绯色,看上去像一朵盛放的芍药。
      “要不要歇一下?”江暮帆停下脚步,关切的看着她。
      “不要,”虽然累得全身打软,谢清怡的声音却是坚定的,一双眸子更是亮得可怕,仿佛有烈焰在燃烧,“要爬就一口气爬过去!歇的话恐怕就再也走不动了!”
      仿佛被刚才的话燃起了斗志,一时间,她的步伐竟轻快了许多。
      江暮帆暗暗叹了口气,只得跟上。
      身旁时不时有轿夫来来往往,看着他们手臂上隆起的磐石一般坚硬的肌肉,看着座椅里神态悠闲的人,谢清怡一时竟有些失神,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小姐,坐轿子么?”正当她望着轿子出神之际,身后传来招呼声。
      两个轿夫一前一后的迎上来。他们都是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一色深蓝色的背心,显出手臂上生铁一般的肌肉,身材并不高大,体格却极为健壮。
      “坐轿子么?八十块钱,一直送你上三叠泉。”见她没作声,其中一名轿夫又加了一句。
      “谢谢,”谢清怡回过头淡淡一笑,“我更喜欢自己登上去。”
      “自己登上去?别开玩笑了,小姐,这里到三叠泉至少还得走两个小时,你何必受那个罪呢?”
      “我乐意。”
      “这样吧,小伙子,”见劝说谢清怡不成,轿夫又对江暮帆发动进攻,“八十块钱,送你和这位小姐到三叠泉,行不?这已经相当便宜了,别人决不肯给这个价,你看这位小姐都已经走不动了,你不至于......”
      “不必了,谢谢。”江暮帆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拔腿便走。
      “那六十块钱!六十块两个,行不行啊!”
      两人已经走的远了。
      “你们是不是钱不够啊。连轿子都坐不起?”轿夫赶上几步,拔直了喉咙喊。
      对于这种激将法,江暮帆早就见得多了,仍旧继续赶路,他知道对付这类带刺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
      谢清怡也没有理睬他们。不同于江暮帆,她知道钱够不够根本不是问题,关键是自己有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信念抵达三叠泉。
      她的精力还很够,信念还很足,所以她知道轿夫说错了话,找错了人,也不愿意耽误他们找下一票客人的时间。
      “他们真可怜。”又走了一段路,谢清怡突然叹息道。
      “你是说那些轿夫?”江暮帆看着她,脸上带了些许诧异。现在他总算明白她看着那些轿夫的表情了,那是同情,怜悯的神情,只有在看到病人和叫花子时才有可能会出现。
      “是啊,”谢清怡点点头,脸上又露出那种表情,“他们上山下山的奔波,不是为了看景,却是为了受罪。”
      “我倒觉得那些坐在轿子上的客人更可怜,”江暮帆若有所思的道,“他们大多都很年轻,却不愿意凭自己力量攀登,而是选择让别人扛着。他们也不考虑轿夫抬着他们爬山该有多累,却很享受,很悠闲的压在别人肩上。”
      “可是这也没办法,他们是平等交易的关系,就像周瑜打黄盖。”
      “说的也是,如果那些轿夫不那么奴性,自愿找罪受的话,这样的交易也就不存在了。”江暮帆冷笑道。
      “什么奴性?!你懂什么?!你以为他们乐意吗?!!”谢清怡的声音骤然提高了,“不是,他们也是被逼无奈!为了养家,为了糊口,才不惜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出卖自己的健康!!”
      “对不起,”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发怒,江暮帆一时有些茫然失措,“我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话一出口,谢清怡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低声道,“我不该这样生气的。”
      “没事。”
      “因为我的父亲,以前就是一名轿夫。”
      江暮帆没接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现在很多活都不能做了,一切太粗太累的苦力活都不能做了。他老了,只要一运劲,肩颈部位就疼,当了十多年的轿夫,扛了十多年的游客,他的健康全毁了。”
      “可是,我不恨那些游客。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他们,父亲就不可能凑足我们一天,一年,甚至一辈子的生活费。我只恨,为什么先进的工业机器迟迟没有开进我们这块穷乡僻壤?我只恨,为什么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必须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受这种苦?”
      她的声音很轻,可谁都听得出那轻柔淡定的话语中蕴藏着多大的痛苦和悲哀。
      那些字眼像锤子,敲得他心里一下一下的难受,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是的,自己根本就没体会过她的生活,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她的感受。当自己的父亲毫不吝啬的将大把大把钞票往酒桌上扔时,另一位父亲却为着家庭的吃住,儿女的学费在山路上来回奔走。他的双肩不仅仅扛起了游客,更扛起了一个家庭的重担,一个男子汉的责任!
      “其实你说的没错,”良久,谢清怡吐出一口气,望着远处的连绵的石阶,眸子第一次黯淡下来,变得空茫而辽远,“他是自愿的,自愿为了我们付出的,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
      “我一定要拥有足够的力量,我一定不能再让父亲受这种苦。”
      对于这样一个女孩,他还能说什么?空乏的安慰她根本就不需要,所以他选择了彻底的沉默。
      我相信你,在心底,他默默地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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