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网王」》吉 子

3、第三个七年

　　小涵

　　我不爱这一生的父母，他们给了我生命，却没有给我感情，他们讨厌我嫌弃我，他们以为我才几岁不会明白，但他们错了，都错了……

　　我不爱这世界上的一切，只有对小虎，我失约了两次的小虎，感到深深的内疚。

　　小虎，我不敢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不敢迎视你的冷漠，我怕我会崩溃。

　　这一年，我二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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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就成年了，所以父母对我这不争气的女儿爱理不理，买了间屋子给我，再定期寄点钱算是尽了义务，此外，我已经好多年未见过他们了。

　　我样貌据说不错，可惜瞎了，但没关系，我琴棋书画凡是大家闺秀应会的我都会，尤其十六岁就取得几个博士学位，据说，这叫天才；可惜我深居简出，平时不愿见人，养成孤僻的性格，但没关系，人家就是喜欢常在家的媳妇，少话更好；又可惜我态度恶劣，对喜欢的东西还算热情，对厌倦的东西不说则以一说便针砭冷炙，也没什么关系，我家有钱吧，政商联姻不错吧，可惜啊可惜，我逃婚了，据说两家气得不轻。

　　据说，都是据说，我家出了个高傲的瞎子公主呢！

　　我嗤笑一声，未置任何评论，我本是瞎子，能惹得你们关注的不就是背后那层身份吗？现在本姑娘不屑，离家出走！

　　富商也是怕丑闻的，未免事情闹大，父亲忙给我打理生活一切琐屑，假装一个父慈女孝。

　　虚伪！谁管他们呢！活了这么久，自己幸福才是最重要呢。

　　幸福、幸福，可是我的幸福在哪里呢？

　　“涵姐姐！我种的小草开花了！你快来看看！”一双柔软的小手攀上我的手臂，我扯唇一笑，表情马上柔和下来。

　　“小婷，走慢点，姐姐跟不上呢。”

　　我开心，因为这里的笑声都是真诚的，我在这里一待就待了三年，自我成年开始，每年可是拨了不少老爸的私房钱在这里。

　　这是间孤儿院，名叫涵心。

　　“虎哥哥！”小婷突然一喊，我马上怔住。

　　“小婷，你喊谁呢？”我挂着浅浅的笑容，但谁说我不紧张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我都要嘲笑自己了，这世界上同名的人何其多，我希望那个是他，又害怕被他认出来。

　　“涵姐姐你有一个星期没来，都是虎哥哥来看我们的呢！他会打很棒的网球，讲很好听的故事呢！”

　　网球……看来是他了……

　　我扯出一个笑容，有点勉强，不知道会不会很难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担心自己的样子。

　　“你……是小涵？”

　　跟七年前的相遇很相似呢，我心里苦笑着，这是有缘吗？为什么怎么躲也躲不了。

　　“嗯，小虎，好久不见了。”

　　那的确是小虎，我有一种特殊能力，能够在人群中找到他，不需用眼睛，他有一种青苹果清新味，我最喜欢的味道。

　　小婷牵着我的手走过去，我知道他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涵心，很好听的名字。”

　　我只是笑笑，没有其他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陌生感凭空搁置在我们之间，他心里一定很恼吧，也对，恼我才是正常的。

　　心，有点点的落寞。

　　“这里很漂亮。”

　　我一顿，接着说：“嗯？是呢，向日葵有着最幸福的颜色，而且这里又充满孩子们的笑声，这里也跟天堂无异了。”

　　我闭上双眼，小口小口吸着气，周围充满了向日葵的味道，还有小虎的青苹果味，幸福的味道也是如此的吧。

　　“小涵，看来你过得不错。”

　　“嗯，不错。”丢了心似的盲目行走，死不了，算不错了。

　　“小虎你呢？三郎他们都读书了吧？”

　　“呵呵，那几个小子归老师管了，我也轻松多了。”谈到家人，小虎的声调微微上升，夹杂着笑意。

　　“网球呢？”

　　“嗯，还打着，剑太郎他们都当了职业选手，但我没有去。”

　　“为什么？”他不是很喜欢网球的吗？

　　“没什么，只是找到另一种东西……”小虎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不了解他，是啊，除了网球，我对他一无所知，还自私的想走进他的生活。

　　这样的自己，让我害怕了。

　　孩子们的笑声突然消失，我突然感觉不到小虎的呼吸声，一如二十多年前刚来的时候，掉进了一个无声的黑洞里，恐慌。

　　我的手胡乱的抓摸，却什么也抓不到，我更慌了。

　　“怎么了？”听到小虎的声音，我才松了口气。

　　“小虎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这句话突然出口，我有点惊讶，但心里却是更多的紧张，这问题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了吧。

　　似乎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飘来那句轻轻的话，“嗯……”

　　“那……她是怎样的人呢？”我轻轻的咬着下唇，舔舔干涩的嘴唇，之后又开始轻轻微笑，我的心在滴血，这是我的事，我并不想被他知道。人就是这么奇怪，越伤害自己的事情越想知道，即使遍体鳞伤。

　　“她有一头很黑很直的长发，笑起来有个浅浅的酒窝，很可爱，很喜欢穿素色的连衣裙，她很聪慧，很善解人意，但太孤独了，让人很怜惜。我很喜欢她那双眼睛，很大很黑，清澈纯净，那里面看不到一丝污俗……”

　　“那是双很漂亮的眼睛吧……”我低喃着，心里不知是羡慕还是妒忌。

　　“那你呢？……你找到保护你的那个人了吗？”

　　我一愣，笑着缓缓道来：“他一直都在啊，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很活泼，多年来却总是无怨无悔的陪在我身边，若说最熟悉我的，应该就是他了。”

　　他，是小司，我没有说出来，不愿也没必要。

　　“那，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出来见面好不好？”

　　“好啊。”

　　我摸索着起来，怀里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小涵，这是什么？”小虎的语气有点奇怪，我一怔，忙往口袋里摸去，不见了。

　　“这只是张宣传单。”

　　我冷静的转过头去，就怕他发现我话里的破绽。

　　其实这是医院给我的建议书，我的眼睛不是先天性失明，能治愈，但要做手术，但我不愿去冒这个风险，想当然，因为这事，我又跟爸吵起来了。

　　“宣传单？这里写的是你的名字！”

　　小虎还是不好骗的，我沉默，免得说多错多。

　　“小涵，你这几年去治病了对不对？”

　　“嗯。”

　　“那你的眼睛……”小虎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没有，没有治好。”我叹了口气，还是瞒不了。

　　“为什么？”

　　“因为要做手术，你知道手术都是有风险的。”

　　“多大？”

　　“一成，”我闭上双眼，轻轻的握起拳头，然后抬头回给他一个无声却好看的笑容，“只有一成的成功率，我该做吗？”

　　小虎沉默了，我的笑变成了苦笑，何必呢，我自己都解决不了，为什么要把难题推给他，看到他难过我就开心了吗？

　　发现他有一点点担心，我的确有点喜悦，他还是关心我的，是吧？这样，也无憾了。

　　“小涵，你怕吗？”

　　“我不该怕吗？不做的话，我只是一辈子看不到，没关系，我习惯了，但手术失败的话，我会死，你知道吗？那不是视线里一片黑暗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知道，那别做了！”

　　你不知道，小虎，你怎么会知道，其实，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死后，我又要被送去其他的世界，那里不仅看不到你，更感觉不到你。

　　我不喜欢你知道，那样的感觉太苦太苦了，我要你活在阳光中，一直一直当我那喜欢的爱笑的小虎。

　　第二天，我决定去赴约，带上小司，我要去看看小虎口中喜欢的人，那个让我羡慕又妒忌的人。

　　今天的阳光似乎有点猛烈，照在身上暖乎乎的，像要把所有的阴霾都扫清，总是梅雨的心总算晴朗了。

　　“小司，待会儿见到一个漂亮的姐姐要有礼貌哦，虽然你可能不认识她，但也不能欺负她，她可是小虎喜欢的女生呢！”

　　我摸着小司的头，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我的话，直到它喊出“汪”的一声，我才回过神来。

　　心酸啊，它怎么会明白呢。

　　小虎是多么好的一个男生，他当然值得更好的，我不能嫉妒不能嫉妒，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呢，我知道我不会勉强他，是的，在我身边一定勉强他了。

　　那么，就让我最后放纵一下吧，让我证实他的幸福，我就离开，远远的看着他幸福，其实，能跟他活在同一蓝天下，我亦心满意足。

　　我无心争夺什么，这样的我自卑而懦弱。

　　整理一下衣装，以最美好的姿态出现，我希望在他记忆中我永远是最好的。

　　好久没有出远门了，这城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喧闹的，空气也变得有点难受，很讨厌这样的感觉，还是只有小虎身上的味道舒服多了。

　　想到这，脚步不禁加快了。

　　“汪汪汪！”

　　“小司怎么了，现在在过马路，不要乱跑啊。”我拉着小司的绳，谁料它用力扯我往反方向走去，“小司乖，过完马路再玩。”

　　当人类太久了，我都失去了对身边的敏锐感，突然“吱呀——”一声，我的身体被撞开，好像抛得很高很高，风刮着我的脸，很刺痛，但此时，我却想起七岁那年，纵身飞下掉进小虎的怀里，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吧。

　　樱花花瓣散落一地，漫天的花香味，朦胧中似乎看到小虎紧张的向我跑来。

　　忘记在哪个年代，我待在一个寡妇身边很长的时间，看着她终日郁郁寡欢，直到她临终前那一刻，她笑了，我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没可能我这个游魂也看不到的她能看到吧？后来，她的邻居说，她的丈夫来接她了，所以她笑着走了。

　　胡说，她丈夫的魂哪在呢！

　　我刚想上去吓唬一下他们别胡说八道，有个满脸胡子的老头说，人在死之前能看到生平最渴望的东西。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那么小虎，我真的看到你了，可是你为什么不笑呢？你笑笑啊，那样才是小涵最幸福的时刻呢。

　　小司的叫声很焦急，眼前的影子有点模糊了，啊！别消失啊，我还没看够呢！多一秒，不，多半秒，哪怕只有四分之一秒也好，让我紧紧的记下来。

　　努力往前望去，小虎近在眼前，真好。

　　我笑了，满足的闭上了双眼，带着我最喜欢的青苹果味道。

　　小虎，你知道人死后会去什么地方吗？

　　我告诉你吧，那里感觉不到疼痛、苦恼、困惑、忧郁，很美好的世界吗？但，那也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所以我不要去，我真的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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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