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鬼话洞中人》蓼白

12、别过

　　我从来不知道，听到妈妈骂我，我竟然会高兴。
　　我吐掉嘴巴里的炭泥，呸呸呸。
　　我已经忘了那晚吃的什么，只记得那一夜很漫长。

　　躺在床上，我望着窗外的月色洒在校园里，静悄悄的，忽然想起地精哥哥。
　　姜岚化为青烟，就这么轻飘飘的离开这个世界。
　　地精哥哥，他还在那里吗，他还在等我吗？

　　我打算回去找他，告诉他实情，重要的是，我的脸上再也没有那些灰绿色的鳞片，大鼻子变成硬痂全部掉落。
　　我早变回人类小孩的模样。
　　他不用再担心。

　　等到妈妈睡熟，我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起来。
　　翻过窗子，月色下的路很好认。
　　只要遮住耳朵，不去听树枝间的莎莎声响，我就不那么害怕夜晚。
　　拨开芭蕉滑溜溜的叶面，我跳回那个洞。

　　地精哥哥果然还等在那个灯柱后面。
　　我一步一步走近。
　　地精哥哥倚着斑驳的柱子，依然在自言自语什么。
　　他头上稀稀疏疏的头发都掉的所剩无几了。

　　我晃了晃他的胳膊。
　　“哥哥，我回来了。”
　　地精哥哥转过头。

　　他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几乎照不进什么光，好在他看了我许久，还是认出了我。
　　“妹妹？”他轻轻的问。
　　我点了点头。
　　“嗯。”
　　“真的是你吗？”地精哥哥掰过我的脸，在残破的光下，仔细看了又看。

　　他粗糙的手指上，茧子叠了一层又一层，刮过我的脸，像是带刺的荆棘。
　　地精哥哥很激动，他拉着我，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我都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他问，你去哪里了。

　　我就讲起我的故事。
　　他昏昏沉沉的，不知听进去没有，只是偶尔抬起头，摸摸我的脸。

　　战胜姜岚这件事，我不好对他详细解释，只把最要紧的一点告诉他，“爱我的妈妈是假的。”
　　没想到，我一说完这句话，他愣了一瞬，忽然就开始流下眼泪。
　　他越哭越伤心，很快就把鼻涕泡都哭出来。

　　我手足无措，完全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静静的坐着，等他哭完。
　　他哭着哭着，大鼻子上的皱褶开始往下掉，很快，那个绿色的大鼻子就褪完皮。

　　地精哥哥他，变成了人类。

　　我们拉着手，爬过长长的泥洞，一起回到了地面。
　　在芭蕉叶下，我们互相告别。

　　我挥挥手，对他说：“再见。”
　　地精哥哥，或者说已经变成人类的小男孩，迷茫的看着花草丛生的花坛，看着无边无际的世界，拉住我的手不放。

　　我耐心的和他解释，“我不能带任何人回家，你也该去找你自己的妈妈。”
　　抽出手，我推着他走出芭蕉叶下。

　　他愣了一会儿，走向一条我没去过的路。
　　月色下，他的背影小小的，并且越来越小。

　　大大的世界，我们都是小小的。
　　不过没关系，我们都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