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刁民想害朕》南爬子

8、第 8 章

　　八、
　　“真没想到，堂堂瑾国太傅竟然是个如此目光短浅的人！”
　　“哦，不知道长是什么意思？”
　　朝堂上看似一切照常，但是这两人间的对话已经暴露了浓重火药味，一旁站着的安平公公面上虽然安静如常，其实心里不断在叹气。
　　“你身为当朝天子的太傅，纵容他随意出行就是一大罪，如今还没有经过诸位大臣的同意就擅自做主，派了那么多人去给一个小小的镇子修缮水渠，这等荒唐事竟出自太傅，难道这不可笑么？”周宁远笑的云淡风轻，语气却充满了针锋相对的嘲讽，心高气傲的林清疏何曾被人如此对待，因此脸上的表情相当阴沉，看的下面的一溜大臣都是额头冒冷汗。
　　“他是我的学生，我自然知道他做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教我。”林清疏冷眼瞥着周宁远，心里不断冷笑，一个半路出家的道士，能算会卜有什么用，接触过朝堂吗？接触过皇宫吗？可笑！
　　周宁远被如此明显的不屑给激的心里也怒了，但是他从来不将情绪明确表现出来，所以他依旧是面上云淡风轻：“太傅如此说来，可是不接受任何人的意见？那么陛下就是错的离谱了，让一个不接受他人意见的人来管理朝堂，还不如让这个人直接坐了那皇位，反正别人的意见这个人又是听不进去的，何必多此一举？只要此人自己决定就行了，我们都是虚设。”
　　此话一出，登时朝堂上闲言碎语纷纷，多半都是在质疑林清疏的本意，夹杂在碎语中林清疏甚至听见类似于“取而代之”、“一手遮天”这样的话。想也知道，周宁远这番话让下面的大臣开始怀疑这次皇帝出行根本就不是出行，而是被他林清疏逼走的，这样他林清疏好独揽大权，更有可能取而代之。
　　林清疏气的发抖，他有取而代之的能力但是他也疼爱着自己的学生，穆昊云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怎么可能取而代之！先不说师徒情谊，光是此等大逆不道的事，他饶是再桀骜不驯也不可能做得出来，周宁远的说法就是对他林清疏最大的侮辱！
　　李砚见状不对，本想出声说几句，林清疏却已再次开口了。
　　“并非我不接受他人意见，而是你身为一个临时加入的‘臣子’，无名无分，我们也不知道你有何优秀能力，单凭陛下一句话，我就无条件相信你、重用你，未免太过武断，若是如此，才是对陛下真正的不负责，对朝堂和天下的不负责！”
　　林清疏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整理了思绪，说的这番话也将周宁远和大臣们划分出了界限：林清疏自己是太傅，在这里的大臣全都是有名有分、吃着皇饷的官，而方才指责他们太傅的这位道士无名无分，是陛下临时找来顶替国师商矣熙的，连个挂名国师都算不上，虽说皇帝对他赞誉有加，然而他并没有决断大事该有的官位实权，真正有着决断实权的依旧是太傅。
　　一个是教导了他们皇帝的帝师林清疏，他在朝堂少说也有十余年；另一个则是无名无分、他们的皇帝临时起意找来的道士。论熟悉朝堂、智谋，林清疏是显而易见的；而这个道士，除了江湖人口传的那些故事，实则他对朝堂一无所知，就算他有智谋，他的智谋能否正确用在朝堂之上也是个未知数。该相信谁、听从谁，此刻朝堂上的大臣们心里也都有了底。
　　仅仅几句话就将方才的危机解除，李砚暗自佩服，不愧是太傅。
　　林清疏冷笑一声，眼神重新带上了那一丝不屑，斜睨着周宁远，意思再明显不过：朝堂是我的地盘，你一个半路进来的人，找好自己的位置！
　　周宁远也是头一遭被气的想发作，好个林清疏，怪道传闻他了不得，当真不好惹！
　　“哦，这么说来，太傅认为贫道说的不对？此次修缮水渠，只是给一个没什么名头的镇子修缮，这天下还有那么多无名之地缺水、洪涝，也需要修缮水渠，你纵容陛下这一次，难道剩下的其他地方就不管了吗？如若不管，陛下岂不是要落下‘偏心’的口舌？说的严重了，岂不就是昏庸？若是一一顾及，我们瑾国财力物力全都用在这些地方，又谈何其他发展？”
　　周宁远倒也精明，他林清疏能很快压抑怒火，他也可以；林清疏可以一句话将自己撇清，他也可以。
　　李砚听罢，心下暗赞，这周宁远说的不无道理，可见也是个人才，怪道方才他说太傅目光短浅，如此看来，倒是显得他看的长远了。
　　林清疏听着虽然觉得有理，但是他向来不做低头妥协之事，只是周宁远所说恰好也是他所担忧的，因此他沉声道：“此事陛下自然明白，他自有分寸，我的学生，我最清楚。”
　　几句话看似将纰漏推给了皇帝，却又自己揽下责任，不逾越、不妥协，还给其他人吃了定心丸。
　　于是这件事就算是结了，但是也因此，周宁远和林清疏彻底结下了梁子。
　　退朝时，周宁远摸着下巴，看着不屑理他的林清疏，琢磨着这朝堂看似无趣，多了这么个人，还算是多了点意思在里头了。虽然不想多管朝廷的事，然而此番看来，还是可以多留一段时间的。
　　周宁远想着，不由得又笑了。来日方长，皇帝回来之前，他有的是时间陪这个太傅慢慢玩。

　　虽然林清疏面上不妥协，其实私下还是认同周宁远所说，因此他给穆昊云修了封信，穆昊云看罢，只是暗笑自己的老师何等精明，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栽了呢？他穆昊云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周宁远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向来信任他的林清疏竟然会被对方说的没底，还亲自写信嘱咐，可见周宁远动摇到了林清疏。
　　穆昊云烧了信，转身对商矣熙笑道：“你的师兄还真有两下子，太傅都被他唬住了。”
　　商矣熙就担心太傅和他师兄起冲突，听了这话就猜到信是太傅寄来的，更是皱了眉头：“师兄他怎么了？”
　　穆昊云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和太傅争论了一番罢了，最后结果还是好的，所以你也别担心了。”
　　如果真的出了岔子，穆昊云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松，商矣熙这么想着也就放心了一些。
　　“皇兄，那两个刺客，你真的不打算追究？”此刻三个人在屋子里算是私下聊天，所以穆逸安也就顺口叫了一声皇兄。
　　穆昊云微笑着点头：“你也看到了，即墨雪苓基本没什么功夫，那点本事和一只耗子没什么区别，至于阿七，就是脾气暴躁了点，对我们也构不成威胁。”
　　穆逸安啧了一声：“皇兄，他们对我们是构不成威胁，但是他们毕竟是针对你……”
　　穆昊云叹了口气：“确实如此，但是我就缺少一个愿意亲自带我去外面看看的那个人，为官的定然认为这行为是以下犯上，也就只有像他们这样一般平民过来人，才会真正明白百姓的苦衷、肯带我去看看。太傅之所以这次让我出来，也就是希望我可以多了解一些。”
　　穆逸安颇感无奈，这些他也都知道，但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一定要这两个刺客，可以换别的人来做这些啊！
　　“换别人或许也可以，但是未必能像这两个人这么尽心尽力……”穆昊云看穿了穆逸安所想，“一个想要来行刺皇帝的人，一定是心里有很多怨愤的人。根据他们当时所说就能知道他们是确实看到了很多不平的地方才会起了刺杀的念头，换了别人，或者说换了一个并不想刺杀我的人，就算带着我出宫见识，也未必有他们这么仔细。”
　　穆逸安停了一会道：“那万一他们翻脸，哪天又突然行刺呢？”
　　穆昊云随意的往后一靠：“我事先和阿七约法三章，我信得过他。”
　　穆逸安挑眉：“一个来路不明的刺客，皇兄凭什么相信他？”
　　穆昊云也挑眉回看他：“他是杀手，虽然不怎么合格，但是好歹是个杀手。如果杀手都不讲信用，杀手组织还用得着混下去？”
　　朝廷下是江湖，江湖中有杀手。潼七虽然不是个合格的冷面杀手，但是还是算个杀手。虽然不知他师从何处、真实名姓，但是既然和他约法三章，身为一个杀手是不能不讲信用的。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讲信用的杀手会被江湖排除在外。被江湖排除，等于把自己断送，潼七不是傻子，他若还要刺杀皇帝，不可能这么早就断送自己的杀手生涯。
　　穆逸安虽说是朝廷中人，但是因为打打杀杀的日子过得多，因此对江湖还是有所了解的。
　　“好吧……皇兄都说到这份上了，臣弟也不好说什么了。”
　　穆逸安总算不太纠结了，穆昊云也是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自己才是对潼七二人最没底的，他不了解江湖，不知道究竟杀手是不是像他听过的那样讲信用。万一潼七真的不讲信用，那到时候是该杀了他，还是被他杀？
　　——不过穆昊云还是有更多信心认为潼七是不会违背誓言的。至于凭什么……大概是凭他觉得潼七本质不是坏人吧？
　　穆昊云这么想着也觉得好笑，怎么自己对待潼七的时候思维就显得很天真乐观？罢了，大概是挺喜欢他的，所以不想把他往坏处想吧。
　　三个人继续秉烛夜谈，大约也都是说一些琐事，只是话题已经远离了潼七二人了。
　　闵书辞是个太医，平时就不怎么参与朝政，所以三个为官的在屋里谈天说地，他就闲得无聊，就抱了一壶酒直接爬上客栈屋顶喝酒看星星。
　　“庸医，你在屋顶做什么？”即墨雪苓抬头看见，忍不住出声。
　　闵书辞抓起手边的瓦就丢下去：“叫谁庸医呢，兔崽子！”
　　即墨雪苓躲开瓦块，左右看了看有个梯子，就也噌噌爬上去，坐在闵书辞身边，闵书辞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将酒递给他，即墨雪苓忙摆手：“我不会喝酒。”
　　闵书辞嗤笑：“一个读书人，不会喝酒怎么可能写得出好文章？”
　　即墨雪苓垂头，显然被这话说的有些不高兴了，但是闵书辞也不想理他，自顾自的继续喝酒。
　　“那个……庸医啊……”
　　“再叫我庸医我就用针扎死你了。”闵书辞瞪了他一眼，他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医术。
　　即墨雪苓随口应了一句，随后道：“我总觉得……这个昏君其实挺好的。”
　　闵书辞嬉笑道：“怎么，现在这么觉得了？”
　　即墨雪苓点头：“你想啊……过去还真没几个皇帝会亲自来帮一个小镇修缮水渠，这种事听起来都奇怪不是吗？但是昏君就是真的这么做了，我觉得他脾气也很好，应该……真不是昏君吧？”
　　闵书辞饮了一口酒，停了一会问道：“你和那个潼七，之前是因为见过很多不平事，所以认为他昏庸吗？”
　　即墨雪苓思考了一会：“也不全是，其实大部分还是阿七说的，他去过的地方比我去过的地方多多了，他说的肯定就是真的。我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一个人在外，还是有点防身本领的。阿七这个人做事不知轻重，我又担心他，所以就说陪他一起来刺杀昏君……”
　　闵书辞笑了：“你要是真的担心他，就不该跟着他来刺杀，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只会连累潼七。”
　　即墨雪苓苦笑：“是啊，我也知道。但是我早就听过当朝皇帝武功了得，身边还有个穆亲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阿七得手？我想着反正我科举没戏，还不如陪着阿七，就算是最后两个人都死了，也好做个伴，不至于双方都寂寞。”
　　闵书辞发觉他对这个吵吵闹闹的家伙改观了，想不到他这么仗义。
　　“你和潼七是怎么认识的？他是个杀手，你是个读书人，你们八竿子打不着才对吧。”
　　即墨雪苓像是陷入回忆，笑的有点开心：“这个嘛，以前我赶考路上遇到山贼，他们人多，我打不过。是阿七恰好路过救了我，我就黏着他不让他走，然后我们就认识了。阿七虽然嘴上一直骂我，还嫌我烦，但是其实他人真的很好，很会照顾我，我都知道。我爹娘死了，平时朋友也不多，所以阿七对我来说就是天赐，我很珍惜他。”
　　这就是所谓的生死之交么……闵书辞听着甚至有点羡慕了，即墨雪苓若是武功高强，定然是个了不起的江湖人，可惜了他空有两肋插刀的心肠，只能做个手无缚鸡之力平凡的书生。
　　“穷书生……”闵书辞曾经也是个读书人，所以对于即墨雪苓这种高举不中的人更是怜惜，“我教你认识草药，你跟着我学医如何？”
　　即墨雪苓一惊：“跟着你学医？”
　　闵书辞笑着歪头看他：“你再笨我也会教的，如果你学得好，有所成就，我就引荐你入太医院，如何？”
　　考科举，无非也是为了给自己谋求官职，让自己的生活更好一些。如果能入太医院，跟着闵书辞学医，有了官职也有了好生活。
　　不过，科举一直是即墨雪苓坚持的事，到现在都已经变成一种执念了。
　　即墨雪苓思考了很久，才慢吞吞道：“……我今年最后考一次，再考不上，我就找你教我学医。”
　　闵书辞笑了笑，点头。
　　两个人坐在屋顶继续谈论，闵书辞却从方才的一番话里确定了一件事：刺杀皇帝，主要出自潼七的思想。即墨雪苓么，一个一直想当官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想刺杀皇帝？只能说即墨雪苓受潼七的影响太大，自己又是个两肋插刀的人，所以才有了行刺皇帝一事。
　　闵书辞不由得就对潼七的事上了心，询问即墨雪苓更多关于潼七的消息。
　　夜深，闵书辞回了房，把那些听来的事一一记下，等写完后，他本打算直接拿给穆昊云，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作罢。
　　——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