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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第二天一早廷平大人徐渭与出了名的恶人徐山涂被斩杀在烟枝巷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许多人都在揣测这是否与时令公子遇刺有所关联,廷尉大人亲去现场看了,说:“一刀致命,伤口细微如无物,高手。”左监赵都安双眉困起,“难道是江湖截杀?”宋冯抬头望天,眉头也是深锁,并不答话。
      就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当口,朝明公主却悄悄潜离帝都,一辆装饰毫不起眼的马车上,回笛挑起车帘向外一瞥,出城门了。马车内虽然简朴,细致处仍然可看出精致奢华来,这是太子月华亲自为她挑选的车马,掩人耳目同时也不会委屈了她。青女素女是她点名带上的贴身女婢,怀远则被她留在清平宫里,料理宫内所有事物,事无巨细。
      出城后不久,一骑白马远远奔了过来,回笛坐在马车内听着急促的马蹄声,让前面驾车的金品侍卫放缓了脚步,掀开帘子静静等着。
      顾桓赶至马车前,也不下马,巡着马车的速度徐徐向前,脸上平静如斯,开口问她:“你这次去洛城,多久回来?”
      回笛一手托着帘子,答道:“我不知道,少说也有月余。”
      顾桓皱皱眉,也没有多少留恋的意思,只说:“你孤身在外,万事小心,也别委屈了自己。在外吃了苦,受了气,就飞书还京,就算你哥哥不管,我也要管。你记住了。”
      回笛重重点头,顾桓又说道:“去吧,早些回来。”说完便不再打马前行,骑在马上看那辆车远远去了。
      这是仁和四年,八月节,阴气渐重,露凝而白。
      洛邑天下小雨,淅淅沥沥,回笛裹了素洁至极的棉麻衣衫,伫立坡头远远观望,师父坟上的青草有些长了,此时一应枯黄伏在坟头上。对面遥遥相望的是她娘亲长眠之地,师父说了,他要守着她一辈子,哪怕死了,也要死在看得见她的地方。
      师父留下有一笈刀法,名字起得极俗,唤作“风月”。风月刀法看似飘渺鬼魅,实则缠绵悱恻,招招连绵如柳,最后一杀着全在人意想不到之处,狠厉决绝,毫无转圜。他自身也是修习刀法太过,牵动旧疾,再加上长久心气郁结,无人可解,终而殒命。他这一生未能被人爱过,又怎么能真正读懂“风月”二字。师父想要她能花上个三五载,把他的刀法练成,也算是能了却一桩心事。回笛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派人快马回京,转身回屋拿出了凌冽刀。
      次日有数轻骑连夜出京,直奔洛邑。不几日,洛城便新进了一批外地人,年纪都不算太大。他们在此落居,有的做了本地的教书先生,有的做些小本买卖,更有甚者落为乞儿,饶是如此互不相关,然而从蛛丝马迹里仍旧可以察觉,他们经常活动的场所,都以回笛为中心,画了个圈。
      同日,帝京出诏,说是朝明公主眼疾忽愈,有心礼佛还愿,宫内遂兴建佛铃殿,供公主清修。公主誓愿习佛三年,三年之内,佛铃殿内除了几个眼熟的婢子,余者皆不得出入,违者斩立决。
      世子殿下在自家的听雪阁里,把手里的密信看了又看,好笑道:“礼佛,还愿,这是想把她藏起来么?”说完又看了一眼信,挥挥手,潜伏在暗处的扈从即刻现身,狄容开口吩咐道:“带人去查,就是翻了天,也给我把那个毛丫头找出来。”黑衣扈从无比安静而迅捷的消失了,狄容把密信揉为一团,挥手丢进了阁外的湖水里。
      时令族下子弟入京见到自家大哥此等惨状,少不得伏柩大哭一场,依着家主的命令,护送时令泽的灵柩回南。太子殿下连日愧疚难安,恳求亲自陪护一路下到淮南,此事倒无人反对,众人商定之后便启程了。清秋公主偶发时疾,跑出宫外静养。所以自回笛走后,宫内几乎无人。
      一路去到淮南,居然平静的什么都没有,狄月华有些吃惊,也暗自庆幸。到门口时月华下马,抬头看一眼门口高悬的“淮南世家”牌匾,再回头看一眼来路,长舒一口气。家主时令岱被人搀扶着亲自来迎,门口乌压压跪倒一片,皆白衣缟素,面色戚然。
      月华掺起为首的时令岱,口里只说:“家主节哀。”旁边的一名女子开了口:“太子殿下亲自护柩回南,一路舟车劳累,这份恩情时令家定不敢忘,只是我大哥死的不明不白,还望殿下早些给个说法。”月华抬眼望去,那名女子生的年轻貌美,肤白胜雪,眉目间一股淡淡英气,神色淡漠有些不近人。月华猜着她约莫就是时令娴了,淮南世家的长女。旁边又一年轻男子闻言抬头看了看,那是他家的二公子,名唤时令泓,与他姐姐年纪相仿,眉眼也有些相似。
      月华重重点头,说:“这个我自然知道,你放心。”时令娴心有不甘,冷冷看着他,说:“你知道什么?”时令泓在一旁暗暗直扯她衣袖。而狄月华被她这样看得久了,脸色也渐渐变了。
      时令岱见此情景,急着打圆场,说道:“殿下莫要和小女一般见识。长兄横死,她一时心急才出言不逊,如果殿下要追究的话,老朽同她一起给殿下赔罪。”说完他又往下跪,拄拐的手都颤巍巍的,月华急忙扶住。时令岱见状,直指着时令娴让她跪下,日落之前不许起身。时令娴咬咬牙,冷哼一声跪下了,再没正眼看过狄月华。月华神色淡淡,说了一句:“小女子懂得些什么,这没她事儿,别罚了。”时令家主不依,只说:“小女从小被宠惯了,脾气性子都莽撞倔强,这次也是小惩大诫,殿下不必介怀。”月华再扫她一眼,勾起嘴角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在众人拱卫下进了宅。
      听人说,太子殿下进了宅,与时令家主密谈几柱香的时辰,直到日落西归,二公子时令泓在一旁陪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宾主合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唯时令泓垂手而立,肃穆有加。
      晚间众人陪着太子用膳,席间静谧悄然,连一声咳嗽也无,吃到一半殿下恍然想起了什么,探头问道:“你家长女儿哪里去了?”时令岱这才想起自家女儿还跪在门口,想叫人去唤起又不好就开口,月华心情大好,笑道:“叫人去把那小丫头掺起来,告诉她,本宫不出几日就走,不碍她眼了。”时令岱一边直呼“惶恐”,一边赶紧差人去扶。
      有了太子殿下在此,前来时令世家吊唁的人潮可谓汹涌不绝,时令泽被葬入祖坟,风光无匹,是大葬。
      帝京里烟枝巷一案也有了下落,凶手是名落魄刀客,平日混迹在赌场青楼,与徐山涂早有积怨,那日灌了黄汤,又被徐山涂言语一激,遂起杀人之心。
      回笛远在洛邑,手里捏着传书冷笑一声,这个时候也是日头将落未落,一盏夕明挂在西边。回笛竟日除了练刀,每天还会做的事情就是在师傅坟前祭上杯酒,在娘亲坟前放上新采摘的花盏。青女素女每天看着她行事,倒也没有什么异常,这下,连回笛也弄不清楚她们到底是有什么企图了?
      回笛起身去关院外的一道木门,后来在门口站了站,望着通往这里的一条小路。猛然间听到马的一声嘶鸣,紧接着是“哒哒”不停的蹄响。回笛探头看到那马背上一袭白衣,心中且惊且喜,想着“他怎么来了”,青女素女从屋里走出来看了看,又退了回去。
      顾桓疾马奔袭而来,看着迎面跑来提着裙摆的回笛,急忙勒住了马,翻身而下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他手里提着马鞭,身后的滚尘亦还未息,见回笛跑的那样急,扶住了她的肩,道:“跑慢些,别累坏了。”
      回笛见他白衣沾染了尘土,发丝被风吹得散落了几根,眼神里也有了血丝,脸上神色更是疲倦至极,知道他是连日打马过来的,连一刻也未曾多耽搁。
      顾桓只缓了缓神,定定看着回笛,握马鞭的手扶着她,嗓音还是一贯清淡柔和,问道:“不是说最多月余就归吗?怎么又要三年那么久?”
      回笛扶着他往屋里走,笑着说:“你别急,先去屋里歇息,我慢慢跟你讲。”
      进屋后顾桓四下环顾一眼,见那屋子格外简陋,转头问她:“还住得惯吗?”回笛递给他一杯水,见他一气喝干了,转身又替他去倒,口里答道:“这样很好啊,虽然简单了点,但是住的舒服,我也不挑剔。你看看你,那么急急忙忙一个人就跑过来了,伤神又费力的,何苦呢?”顾桓笑出了声,说:“行,下次我一定坐着白壁马车过来看你,一定不让自己多劳累。”
      回笛出去了一下又回来了,说,“沐浴的香汤都准备好了,我去为你铺床,你先好好歇息。放心,我没事。”
      顾桓再仔细打量她一眼,见她脸上轻松平和,似乎真没什么事儿,便点点头出去了。
      门外青女素女垂头带着他去了。回笛早把自己的床收拾好了,又添上了香,并且连床头挂着的一串小铃铛也细心的摘了下来。
      顾桓换上了另一件宽松的袍子,却不急着躺下,拉着回笛的手坐在床沿上,问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等三年后再回帝京?”
      回笛便如实告诉他:“我师父去了,他这一生无儿无女,就只我这么一个没用的徒弟。他一辈子为我父亲,为娘亲,为我,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他视我为己出,我亦认定他是我终身之师,终身之父。受他恩惠,我没什么可报答的,至少也得为他守孝三年吧?”
      顾桓嘟囔了一句:“谁说你没用了?”
      回笛低头去看他,他把头渐渐靠在回笛肩上,眼睛已是合的睁不开了,还强撑着听她说完。回笛暗自好笑,扶下他歇息,自己坐在床头,拉着他的手。
      眼见着他呼吸匀停,眉头平展开来,回笛知道他睡得熟了,便大胆抽出一只手来,细细抚摸他的眉头,他的眉锋利如剑,英气十足。回笛觉得每天只要能这样看着他,做梦也能笑出来。
      顾桓一觉直睡到次日黄昏,约莫是睡得迷糊了,直起身来扶着额头,神情恍惚,问:“我这是在哪里?”回笛刚好把一盏粥放在桌上,闻言“噗嗤”一笑,顾桓盯着她看了看,也笑,说道:“是了。”话音一落就再度躺倒下去。
      回笛过去捉他,叫道:“你睡得久了,还不起来吃些东西,当心饿出病来。”
      她的手刚伸过去,顾桓抓过顺势一带,回笛在床脚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倒过去,刚好倒在顾桓怀里,他的手还紧紧的环在她的腰间。
      顾桓坏笑道:“笛儿,你这样投怀送抱的,我可吃不消。”
      回笛两颊烧的火红,挣扎着欲起来,谁知他抱得更紧了,说:“笛儿,别动,我就多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回笛闻言,往他怀里探了探,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不说话,只听得彼此的心跳声渐次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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