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次日清平宫内灯掌的格外早,天刚泛白,一处宫殿已灯火通透。一干宫娥伺候回笛起身梳洗,平日里最得宠的戚怀远戚公公伺立在旁,不知在说些什么,垂着头有些谨慎。原来怀远亦是听说了时令公子遇刺的消息,赶早来报信的。谁知回笛听他话一说完,立时就要出宫。她堂堂一国之公主,怎好为了一个男人,天还未亮就跑出宫去,哪怕那人已是死了,因此怀远在这里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
怀远在那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公主您去了也没用,太子殿下已连夜赶了过去,如今那处正是人多事杂,好惹是非的地方,公主过去,添乱不说,反倒自己也白白受累。再者,终归是男女尊贵有别,去了反而不妥,小殿下不如留在宫中听取消息。”
回笛低头暗想:是了,我与他素昧平生,因着一面机缘,犯不着如此。此刻她也想不起他究竟是什么模样,搜肠刮肚不过记取一道风度翩翩的影子来。
在宫中等待消息的时间自是百无聊赖,回笛一遍遍的往返在东宫与清平宫的路上,然而每次得到的消息都是殿下未归,回笛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怀远提醒道:“小殿下,听闻顾公子现在还被关押在廷尉受审,殿下不妨过去查探些消息。”
回笛登时颜开笑绽,口里答着:“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她自然知道顾桓并无大碍,但能借机见他一面,也是好的,于是便带着一群人去了。
廷尉那处向来一片死寂沉沉,今儿更是不例外了。因为时令泽的案子,阖府去了大半人马,留下的也行事诡秘,忽现忽隐,回笛在一名卫士带领下走了半天,只看见几道急匆匆的人影。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人,但见他生的肥头大耳,一双眼滴溜溜往这边转着,走近时更发现那大汉一身官服穿的歪歪斜斜,没个体统。回笛打量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置之一笑,看也不看往前走。那大汉眼尖早一溜跑过来了,看见她身边陪侍的是廷正大人手下最得力的小将,并且一幅谨小慎微模样,想着来者应当是位贵人,把她伺候好了没准能得不少甜头,于是还未走近就“扑腾”一下跪下来,眉毛眼睛笑得挤成一团褶皱。
回笛见他扑在自己脚下,有些厌恶他弄脏了脚上绣鞋,抬脚便踢。那大汉兀自替她拍拂锦绣鞋面,一面大言不惭说着:“小的见过贵人,贵人您金贵之躯,怎么好亲自踏在我们这污秽之地,贵人坐在前厅就是了,有什么事交代小人去办保准妥帖。”
旁边那名卫兵面色尴尬中带些惶恐,急着伸手去拖地上不知恬耻的胖子,口里骂道:“徐山涂,你跪在这里成何体统,退到一边去,莫要冲撞了公主。”
那徐山涂听说是位公主,喜出望外,他本来愚钝莽撞,蠢不可及,这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一甩手推翻了那名卫兵,谗笑道:“公主怎好亲自下地走路,小人马上叫人弄一架肩舆来,抬着公主您参观参观这廷尉府。”
回笛此时忍无可忍,直呼他们尉正名字:“宋冯是瞎眼了吗?放这样一个蠢物在府中。”
此时周围已经围聚上一圈人,也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本来站在那里看戏觉得好笑,冷不丁遇上这位正得宠的公主发怒,吓得齐刷刷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一转角又走出一个人来,穿着一袭黑透的长袍,相貌平平,脸上一道疤由眉头至嘴角,原本普通的一张脸也由此显得有些吓人。
那人走到回笛面前单膝跪下,“廷尉府左平徐渭见过公主殿下。”
回笛指着徐山涂骂道:“回头记得和宋冯说一声,像他这样少廉寡耻的蠢物,就不要放进来了,下回我看见一次骂一次。”
徐渭依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头都未曾抬一下。徐山涂倒是听进去了这句话,一张脸倏忽阴沉至极,然而看见徐渭还跪在那里,咬咬牙也跪了下去。
回笛冷哼一声,也不打算再理他们,转身扬长而去。
见到顾桓时他正在一间阁楼里看书,看来宋冯果然没有为难他,不过,这四周团团转转的府兵,真看得人心烦。顾桓见她来了并未讶异,起身替她倒了一杯茶,叫道,“过来,坐下。”
回笛坐下喝茶,一面接着打量这阁子。
顾桓倒完茶后又拿起那本书,回笛见状急急忙忙打岔问到:“我听说昨天晚上你去见过时令泽,你既见他,看出什么没有”
顾桓轻轻“嗯“了一声,眼光依旧没能从那本书上抬起来,“我原本是打算见他,可时令公子与人约为品酒弄花,我在客栈久等不得,便下了拜帖,约他第二日见面。”顿了顿又接到:“谁知竟见不得。”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敲门声,进来的是那个小一些的素女,她玲珑一撇看见顾公子,双颊微微透出些许霞意,立刻垂了头说道:“回公主,刚刚怀远公公托人传话来,说是太子殿下回了东宫,公主,我们是现在回去,还是等一下呢?”
顾桓闻言终于放下书,对她说:“你先出去,我还有话和你公主说,说完了,你们就能回了。”
青女软软的踏着脚步出去,靠在柱子上拿手贴了贴脸颊,惊人的烫。
回笛望着顾桓,没来由笑了笑,艳丽逼人,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顾桓也不急着答话,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来,浅浅白白极素淡的花朵模样,他站起身来把它系在回笛的脖子上,说:“前些日子我得了块好玉料,就为你雕出这么个玉坠子来,昨晚间被弄到这里来,就顺手拿了过来,好替你带上。”他早知道她会过来,说是顺手,其实也是存了心,此事不说,她也是知道的。
那白玉红绳,衬得回笛一片肌肤晶莹如雪,她摩挲着那方白玉,抬头对顾桓莞尔一笑:“顾桓,你真好。”
那徐山涂被回笛好一顿奚落,正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时候,他本就恶霸心性,加之会点拳脚功夫,头上又有人顶着,愈发无法无天,好在徐渭与他做亲,那“廷尉三虎”也着实不是什么善茬,在府中倒还有人压制。一旦出了宫墙,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徐山涂眼神阴鸷,坐在徐渭对面灌了两碗酒,眉头皱了皱,“这小娘们儿,怎么瞧着眼熟?”
徐渭看他一眼,扯起嘴角“呵呵”干笑两声,说:“天下美人大多皮囊相仿,别谗着了。”徐山涂“哈哈”大笑,猛地一拍桌子,“倒让我想起“红玉符”的头牌儿了,今夜咱们哥儿两走一个。”
“不气了?”
“今夜先快活了,那小娘们儿的相好还在府里头,回头爷有的是时间好好整治。我说徐哥儿,那顾桓什么身份,宋冯都不敢动他?”
徐渭这次却没有回答,“嘿嘿”一笑,脸上伤疤都扯开,徐山涂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再问,忿忿着朝地上唾了一口。
回笛急急忙忙去了东宫,见到父皇与太子哥哥皆在,开口便问:“哥哥,怎么样了?”
狄月华面容疲惫,无力摆了摆手,说:“别提了,时令消息极灵,今早就已知道大公子被人刺杀在帝京的消息,一干宗族子弟正在赶过来,说是要护送大公子遗身回南。那时令家主听说本就抱病卧床,得此重噩,怕是更加好不了了。”
白帝在一旁拿起几封信,说:“这些倒是小事,关键是这些,笛儿,有两个消息给你,其一是,新任的太常卿就快回宫,他的师父是七星殿里上一任太常卿,极通天命,游历在外已经五六个年头,你也没有见过,他飞升在外,却让他的徒弟此时进宫,怕是与你有干系。其二,”他停了下来看回笛一眼,些微有些犹豫,最后把信递过来,说:“还是你自己看吧,笛儿。”月华在一旁深深望她一眼,似乎有些不忍心。
晚间回笛回宫后看起来极为疲乏,一言不发躺在床上,晚膳也未用,怀远进去看她时见到她睁大眼盯着头顶上的纱幔,眼神空荡荡的,仿佛没了生气,看得怀远生出惧意来,他凑近叫了一声“公主”,就见回笛缓缓转过头来,豆大的泪珠层层叠落,她颤着喉头问他,“怀远,你说人死了,还能不能活过来?”
此时月上,徐山涂二人才从“红玉符”里出来,转过几条小巷,夜色愈发幽深浓厚,手搭在徐渭身上的蛮人脚步晃了晃,“不行了,老子撒泡尿先,徐哥儿你先走。”徐渭看了看前面的巷子,黑得像一口夜井,他果然先走了进去。
一步踏进,果见前方有一人伫立,她并未蒙面,然而月色下的身姿妙曼婀娜,是个女子。
徐渭“呵呵”干笑,“居然是你?不过学了几手刀法,就以为能杀得了我了?”
对面的女子似乎想了想,答道:“这个不好说。不过,傅徽的家犬,我倒是很乐意看到他们一条条少下去。你是个杀手,规矩不用我多说,今天被我看穿,看看你能不能取走我的性命。”
徐渭咬咬牙,满身都是沸腾杀意,他抽出身上佩刀,说:“老子不仅要杀你,还要留着命去宰了你哥哥。”
女子莞尔一笑,嗤之以鼻:“窝在廷尉能杀得了他?等到猴年马月去吧,只怕你还没逮着机会见他,自己就老到快死了。”说完这句话后女子便抽刀,一道华光闪过,徐渭眨了眨眼,他竟看不出来她的刀是从哪里抽出来的,且是双短刃,左右各持一柄,刀意隐隐。
徐山涂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前面倒着一个人,他走过去踢了踢,知道是徐哥儿,只不知道他何时酒量这般浅,当街即睡。徐山涂骂骂咧咧道:“他妈的还不起来,当心爷冲头来一泡。”冷不防黑夜里传来轻轻哂笑,吓得他立时酒醒,回头冲着一袭黑色大吼,“谁?”
有女子的声音回了他一句“蠢物”,他睁大眼去看,却只见到一道寒光扑面而来。临死前灵光一闪,似乎想起她是谁了。
当年被人当街斩马,自己扬言一定要宰了那个人报仇雪恨,谁知喝了几天花酒耽搁了,再来找时翻遍整个洛城也没见踪影,他自己亦是快要把那女子的画像盯穿,后来便逐渐淡忘此事,想不到还会再见,在这里,也在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