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
我是被撞到后脑而清醒过来的，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听到身前身后都是马蹄声，屁股下面的木板也颠簸得厉害。脑后，是硬质的木板，一块不透光的布，被风吹起，藏不住那四方形的窗。
我应该是坐在马车车厢中。
“王爷，为大离活下去！”有人在身后大喊一声，随即尾音变成了嘶哑的惨叫。
我心中一惊，掀起后方的帘布往外看，只见一个身着将军盔甲的人，被一把长_□□破了喉咙，那一双带血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的方向，看着渗人。
长_枪抽回，鲜血四溅。
握着长_枪的人，黑色骏马，银色铠甲。
双眼相对，他盯着我望了片刻，终于一抖缰绳，长_枪在空中舞出一道血迹：“追！”
弓箭在那一刻瞬间脱弦，纷纷朝我这边射来。
我一怔，立刻放下帘布，躲在角落，才免去一箭。
擦，这得有多大仇，追着我不放啊！
“王爷！”前面驾车的小兵声音发抖地喊道，“晏将军的追兵要掷长_枪截车轮了！恐怕……”
咦？这场景好生熟悉！
只是我来不及细想，此等危机时刻，还是先脱困方为上策。
辕马脚力不济，后方追兵长_枪截车，别无他法，只能弃车而行。
时间紧迫，我咬牙一手将前方的小兵推落下马，脚稳力一跃，落在了正在奔腾中的马背。
这一动作，若不是在逃亡中，必然要赞自己一声帅气。
只是此刻我无暇他想，迅速麻利地解了连接车马的皮带，一声“驾”，踏马而去。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我不知道能跑多久，但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心底转悠。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悦王！前方无路可走，本将军劝你悬崖勒马！莫要失了性命！”
后方的声音辽阔，却让我有绝望之感。
我的确远远地，就望见前方是个断崖。
时不我与，这运气也实在是差到一定境界了，上天不会真的要我亡了吧？
策马间，我回过头，发丝飞扬，遮住了我大部分视线。
那黑骑之上的人，紧紧追赶着我，那坚定的眼神之中，并没有仇恨，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感情。
我忽然笑了。
“大离万岁！”
我一挥马鞭，加快了速度，朝着那断崖的边缘飞驰。
马匹纵身一跃。
这个距离，当然是不可能跃到对面之地的。
我心中十分清楚。
只是，我并不害怕。
我终于想起来了，这熟悉的场景。
“江子悦！”
头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他大爷的，我竟然真的是江子悦！
下落的风，吹得我几乎窒息。
我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湍急水流。
落水的那一瞬间，疼痛袭遍全身，冲散了最后一点光亮。
江子悦，离国七皇子，后被封悦王。
原本取“悦”字，是离国先王与皇后的心愿，希望他能日日欢喜。可惜事与愿违，悦王一生坎坷，半点与“悦”字沾不到边。
悦王天生容貌俊丽，长相阴柔，孩童时常被当作女童笑话，便自幼拜晏老将军为师，学习武艺，若有皇家子嗣相嘲，也毫不留情回击，遂与其他皇子关系恶劣，但却与晏老将军之子晏泽阳交好，二人形影不离，关系如同铁栓。
直至封王，却被太子使计镇守北疆，一守便是三年。悦王思念友人晏泽阳，偷潜回京，时逢三皇子兵变，毒杀先王，绞死太子，自拥为王，皇族子嗣被屠杀殆尽，离都硝烟一片。悦王趁乱取走兵符，找到晏泽阳，让他带援兵来投，自己则带着兵符直奔北疆。
只是尚未到达北疆，便被半路拦截，退守新洲城。
晏泽阳，叛。
尚云护送悦王逃亡，途中战死。
悦王为躲避追兵，连人带马落入悬崖，生死不明。
然而我知道，悦王没有死。
书中提到，他被山涧下游一捕鱼之人所救。
他以为那是上天眷顾，留他命东山再起，只可惜努力了多年，最终依然被一箭穿心而死。
射箭之人，是晏老将军，年少时的恩师。
而告知他人下落的，却是悦王妃，在查封王府之时，逃过一劫的人。
最终登上帝王之位的，是晏泽阳，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守卫大离的忠臣。
若是我，落得如此众叛亲离的下场，大概连活着的勇气都没了。
怪不得悦王那时说，他不怕死，却怕活。
人心终究是肉长的，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痛。
那么，现在有没有人来告诉我，我为何会成为这个悲剧的主角，江子悦！
一想起“我”那悲惨的结局，我就觉得浑身上下的痛，也不算什么了。
“吱呀”，门被推开，阳光洒进了简陋的房屋，还能看见光线中浮动的点点细尘。
一个小姑娘端着一盆水，腋窝下夹着一堆纱布，逆光走了进来。
我条件反射闭上眼睛装睡。
不对啊，我装毛的睡啊！
脸都还没看清呢，真是作死啊。
往好处想，个万一是个漂亮的姑娘，我也能享受享受。
往坏处想，万一她腰间就抽出个匕首，我也能反应反应啊。
不过悦王不会死在这里，所以就算不睁眼，其实也没什么。这么一想，反到也放松起来。
我耳边听见那盆子被搁在了地上，紧接着是瓢水的声音。
这是干嘛呢？！
突然间，我感觉身上一凉，被子被掀起。
然后，衣服也……
我猛地一睁眼睛，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
“做什么，臭流氓！”
那小姑娘一愣，脸颊一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尖叫一声，甩开我的手，慌慌张张地连跌带摔地跑了出去。
“爷爷——”
我蛋疼地看着她华丽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被甩掉的手痛得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脸上还有温热的湿布，大概是用来擦拭身体的。
对着一个姑娘喊“流氓”，我真特么能喊得出口！
唉，这不是没被人这么伺候过么……
不一会儿，一老头就进来了。老者约摸五十来岁，满头华发，但身体尚还健壮，看上去慈眉善目。见着我醒了，便试着与我搭话。
“军爷，您总算醒了，粥还在热，你等些个几趟，一会儿，我让香儿给您送来。”
我当时身着军装，被误认为兵，也不足为奇。
再瞧身上，全是绷带，都快成木乃伊了。
“老人家，此处是……”
“此处是新洲城郊外，本安涧下游，孟林之内，此处是老朽鄙宅。”那老人家拿了椅子坐在旁边，抓起那湿布，放回水盆，“老朽以打捞涧鱼为生，所以便与孙女香儿住在此处。虽然离市镇远，卖鱼也不方便，不过如今战乱四起，我爷孙二人也算侥幸，寻得一处安稳。”
这对话，跟书里一模一样！
“昨日老朽打捞涧鱼之时，以为是有大鱼上钩，却不想把军爷给网住了。不知军爷是如何落入本安涧的？上游战事是否吃紧？”
“等一下，你说，你是昨日救的我？”
“是，军爷已经睡了一晚上了。”
我脑袋一懵，心道坏了！
按照剧情，那老人家救了悦王之后，第二日便有晏泽阳的手下带兵寻到此处。
当时悦王谁也不信，也不管这家人是否真的良善，趁夜就走了，正好逃过了第二日的追兵。
可我竟睡了一夜……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再过会儿就是辰时了。”
听此一言，我立刻起身下地，之前的痛楚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恐惧。
擦，这要是被抓到，别提什么江山复辟，我今日都活不过！
“军爷，使不得啊，你身上的骨伤还未长好，这要下地，必会错位啊。”
“错位就错位吧！”我一把推开那老人家，拔腿就跑。
只是这毅力跟体力是两码事，这还没跑到门口，腿上就没劲儿了，膝盖一弯就跪了地，疼得我浑身一颤。
江子悦！你到底是如何，忍着这种痛楚，连夜奔走的！
“爷爷——爷爷——”那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屋内如此情形，一下子噤了声，“我刚去捡柴火，看到一队军爷过来啦，会不会是找……”
我单膝跪地，牙关咬紧，手一挥，操过桌上的匕首，迅速将那小姑娘按在地上，抵在脖子间。
“军爷！你做什么，快放开老朽孙女！”
“坏蛋，我们救了你，你还要恩将仇报！”
无视那小姑娘的挣扎，我见那老头子要扑又不敢扑的样子，沉声道：“我乃悦王江子悦，你们是要杀我，还要救我？！”
二人齐齐一愣。
《乱世沉浮》节选
黑骑嘶吼，悬崖勒马，马蹄在空中挥舞几下，踏地，溅落石子几颗。
“江子悦——”晏泽阳趴于崖边，眼睁睁地看着一人一马落入深不见底的山涧。
晏泽阳久经沙场，几度生死，都未曾怕过，但此时此刻，恐惧的感觉，袭于心间。
落下去的那个人，不是别人。
他是江子悦。
他是……江子悦！
“将军……这……”身后的副将见主将如此神情，有些犹疑。
然而晏泽阳转过脸后，之前悲恸的表情淡然无存，仿佛是众人眼花。
“兵符还在他身上，下去寻。”晏泽阳握紧双拳，眼神凌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