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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唐篇·枯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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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时张妈正抱着欢儿,往这边来寻少夫人。林浅与他们告别,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是该回遽园了。
林浅心思重了,有股前途不明,困局无解的焦虑、被失落和茫然交织在一起的情绪控制着。她不停地试图释怀,他们三人感情纠葛又如何呢,他们的人生还在继续,自己不久也是要走的,为什么要觉得困顿呢。就算他们和未来的自己长得一样,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她又有什么好焦虑不安的呢。
混混沌沌地往前走,兜兜转转还是到了那旧屋子附近,小路边都是一拨一拨的荒草,究竟该往哪里走,她停住了脚步。家里也能迷路,谁想到呢。就跟人生一样,谁也没办法预测,下一个厄运来临的时刻。这般情绪化,倒是庸人自扰了,林浅摇摇头,迫使自己振作。
忽地她眼前一亮,院落外一处角落,秋风横扫凋零的花木中有一株木芙蓉开得正艳,很像传说中的醉芙蓉。她微微高兴起来,提了裙角,走近那颗树。没走几步,踩着枯草的脚下一空,来不及叫唤,整个人便滑了下去,幸而慌乱中手抓住了一根藤蔓,吊在半空。
这下好了,似乎是掉进了一口枯井,但是不深,井口比她现在的位置高半身。井下黑乎乎的,隐约看见再往下一点点就是地面了,试探着用脚踩了踩,有些软。还好没有水,就算这样林浅也不敢松手,抓紧时间拽着藤蔓,攀爬井壁,可是双臂力气不够,枯井的直径长,每次爬上一些,试着腾出一只手去够井口,都差那么一点点。
抓着藤蔓的手,一点点的下滑,记得她恨不能用牙咬。只见她,深吸以一口气,用脚蹬着井壁,借力往上去攀那井口。这奋力一搏没能成功,两指粗的藤蔓最终没能承受这重量,断掉了,噗通一声,林浅狠狠地摔在井底。
她惶然不已,开始大喊。
有人在吗?——
来人哪!——
有人听见吗……
嗓子喊得火辣辣的,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回响。
冷静、冷静,林浅,你不是没经历过刀山火海,这点事难不倒你。如果,有东西,可以在外面有脚步声的时候扔出去,发出声音,应该会得救。
她蹲下开始摸索,没有找到坚硬的小石块。可以用土捏块,她飞快地用手边的泥,捏了几个泥块。试着往上扔,但是泥块碰到坚硬的井壁就散了,掉回井里。
一片尘土中,她失望地抬头,天色似乎又暗了一些。
算了,找到小石头也没用,外面那么多杂草,哪里能扔到什么地方。
无意间碰到了随身携带的荷包,里面硬质的圆块,不就是石子?她心中一喜,将石子掏出来,轻轻在井壁上敲敲,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了,声音太小。
这时,井外传来脚步声。“张妈,你可有见过我家娘子。”是知夏,另一个应该就是张妈了。
“少夫人小半个时辰之前便已经离开了。”
林浅一听,便开始扯着嗓子唤知夏,可是嗓子已经哑了,根本传不出去。
荷包!对!用荷包!
林浅将石子放回荷包,用力将荷包向上抛去,试了好几次,荷包又落回井中。林浅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指甲抠着井壁,奋力将荷包甩了出去。拜托啊,知夏快发现这边。
可是,外面安静着,一直没有声响。
她们走远了,林浅浑身脏兮兮的,无力地蜷缩回井底。
要在这里等死了么?如果这会儿死了,她会怎么样,回到未来么?可是木樨会怎么办……
如果不会到未来,是不是就是死了。那林语又怎么办。
想到妹妹,她仿佛又一下子回到了,人生最不愿回忆起的那年。春天,她失去了父母,冬天,她差一点失去小语。因为没有满18周岁,小语和自己的监护权都转给了远房姨婆。刚上大学,住校,事情很多,小语就搬去了姨婆家,姨婆家也有个与小语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可以一起玩。可是,等到寒假去看,小语已经瘦得变了样。她电话里总说,姐姐,我跟妹妹一起吃一起住,挺好的。没有说,她刚刚明白了家庭的变故,知道了寄人篱下的不安,饭桌上看着那家妹妹碗底藏的好吃的,自己不敢开口,在那个陌生的地方,连咳嗽都不敢用力。
看着这样干瘦凄惨的小语,见到自己一副见到神的模样,林浅一把搂在怀里。她要怪谁,怪姨婆家更照顾自己家的小孩,还是没有仔细找了别人家的小孩。不不,她唯有企求,企求命运眷顾,要好好生活,护好小语一辈子。
她如果死了,回不去了,就食言了。
如果她死了,陈恩耀会照顾好林语吗,会想回忆莫歌那样回忆自己吗。这个时刻,她多么渴望他出现,就像这些年每一个期盼父母至亲会出现的时刻。
她突然醒悟自己为什么会短时间内,喜欢上一个人。这个人甚至从未有过超却界线的行为或暗示。这场彻头彻尾的单恋,责任在她本身。这些年,她隐忍,没有跟任何人有过大的冲突,因为知道没有人在背后为自己撑腰,没有人为自己撸袖子出头,没有人把自己当成掌心的珍宝,容不得别人觊觎分毫。她努力着让自己可以给人撑腰,把自己变成一个屏障,护住仅剩的珍宝。可是要强久了,也会想有一个人在绝望时给予希望,彷徨时给予信念,孤独时给予温暖。陈恩耀不过是恰好出现的那个人而已。
所以,真的,女儿要富养,才不会贪恋那点温暖,大难临头了,还惦记些个有的没的。林浅自嘲的把脸埋进衣服里,擦去眼角的湿意。
忽然,耳边传来的声音,像是有人悉悉索索拨开草丛。
应该是她们又回来了!
“我在这里,知夏!”林浅使劲全力大声喊道。
看到的,却是另一张脸。
“卢彻。”她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想要收回都来不及。
“哎。”这样直呼名讳,卢彻低低地,很温柔,穿过长长的,直达井底,像张密密地网将人包裹起来,很温暖。
说了,不能太温暖。不要每次都是,像个救世主,她才会忍不住贪恋。眼眶登时酸涩地林浅低下头。
“张妈,快去找人,拿条绳子来。”像是确定了她的安全,他大声吩咐道,说完,撑着井口,也跳了下来。
林浅有些呆愣。
“哪里伤了没有?”他轻轻扶在她的肩上,问道。
林浅轻轻摇头,“不碍事。”她突然想到,自己摔在井底打了个滚,还被自己用泥落了一身,一定是灰头土脸的,把两只搓泥丸的爪子,飞快藏到了背后。
“手怎么了?”卢彻说,话音未落,出其不意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浅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想挣脱,但卢彻却握得很有技巧,既不痛,也无法挣脱。
井底昏暗,他认真将她的手放在眼前,想要看个仔细。林浅很赧然。
实在是难以看清,卢彻摩挲着手指和掌心。摸着了擦破的伤口,她微微一颤,往后缩了缩。
“一会,还得上去时,还能得碰到,忍一忍。”卢彻说,抬眼井口,“我抱着你把你举起来,你试着去抓住井口。”
说着便轻轻将林浅抱着托起,她很快抓住了井沿。
“现在,踩着我的手。”林浅犹豫了一下,想到如果不抓紧时间将更加消耗他的体力,尽管姿势很难看,但还是踩了上去,用力翻了出去。
“你呢?”她趴在井口,问井下的他。
“张妈已经找人拿绳子了,不用担心。”天色晦暗,林浅望下井内卢彻的眼眸,似乎也安心下来。
一旁的知夏哭得梨花带雨,“都是奴婢的错,让娘子受苦了,奴婢太笨,没有看到娘子的荷包,还是郎子发现了。娘子没伤着吧?”硬是上上下下把林浅摸了个遍,林浅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其实错在自己啊……
不一会儿,仆从带来了绳子,将卢彻从井内拉上来,他身上还穿着深绿色公服,应该是刚处理完公务回来,听到禀报,便一起找人的。
“我只是……”林浅尴尬,“只是想看看醉芙蓉。”
“没事就好,”卢彻避开伤口,执起她的手,“回去换身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