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爱令》狄仁九

22、一脉

　　翻身朝里,正待我神思越飘越远时,心口遽然疼痛起来,如万千蚁虫噬咬般,一点一点爬满心脏,缓慢撕咬。我攥着前襟,鬓角那里也跟着丝丝拉拉的疼。身下有什么枯枝折断的声音,背后感觉越发沉重,我忍着疼,想到苍息就在我隔壁。

　　滚下床,我忍着疼痛蹭到桌角边,指尖颤着再要触到板凳时顿住。

　　我回头,看着铺满床铺的青丝,眼神茫然。

　　此间我在屋子正中央的位置,青丝还在,却竟然……散了满满床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心口那里疼得我连声音都发不出,却又感觉这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我拼着最后那点力气,一把拂倒凳子,然后便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梦里,我看到了彷苓姑姑。

　　姑姑倒在地上,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一团。她抬手看着我,说,“云胡……这是劫数啊……不要怕……”

　　当时我尚且不懂,想要去喊老宫主来救姑姑,她却攥住我的裙摆,摇头颤声道,“云胡,不要去。”

　　“姑姑,可你很疼啊!”

　　我蹲在她面前,看着她额上满是汗珠,唇色苍白,连眼神都有些涣散无神。那时我真的很怕,扶起她的身子让她倚在我怀里,只是当时我已经知晓姑姑与我一样,不会轻易死去,是以连泪都挤不出来。

　　“云胡,这是劫数。你且记得,届时若是也像姑姑这样,千万别怕,别慌。”

　　可是姑姑啊……云胡就算不怕不慌,又怎能不疼呢

　　“云姐姐!啊!师兄!师兄!云姐姐……云姐姐的头发……”

　　我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门边倒映着的霓笙,因为逆着光,我并未看清她的表情,却从声音中听出满满惊慌。原来,昨晚苍息并没察觉到我这里出事了。

　　不一会儿,苍息便先赶来了,接着是江城。只是不等人越聚越多,苍息便同他们说了什么,而后将门一把关上。

　　他将我打横抱回床上,看着满床青丝,叹道,“你中了蛊”

　　略微颌首,经过一夜如今疼痛也消失了,只是力气尚未恢复。

　　“我这就通知岐顔。”他道。

　　我想拦着,但此时连话都无法说出,更是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幻出白纸鹤,将其放出。

　　不能说话原来是这样无力的感觉,那九辛呢他这二十余年来,是否也是如此感觉

　　我不是一个好亲人,自认将九辛归于我唯一的亲人,却从来不曾为他做过什么。因为我不是仙人,没有帮他恢复声音的能力,却也从未想过带他去寻找灵仙妙药,治他无声之苦。

　　阖目假寐,我想到了那个梦。

　　原来,生死一脉已经起作用了,这也就是说,岐顔的劫数马上就要落下了

　　过了片刻,霓笙同一个女子推门进来,她们二人坐在床边,霓笙先说,“云姐姐,这是袁苑师姐,我们将你把这些……头发剪了吧”

　　我微微颌首,由着那个叫做袁苑的女子扶起身。

　　还好,这些头发只是疯长蔓延,而非再次生长,否则我岂不是满头青丝,多的连脸都露不出来了想到这里,又暗恨赵难难,委实讨厌。

　　因为青丝蛊暂时被压制住,那些青丝也真的被剪了下来,未见再次生长。剪发其间,霓笙一直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而我只是一味低首摩挲着手腕上的千雨。

　　“霓笙,你与我先出去,让云姑娘一个人待会儿吧。”袁苑放下裹了红线的剪子,低声对旁边的霓笙道。

　　霓笙透过菱花镜将我望着,在袁苑离开后,伸手解下自己脖间红绳,也不管我反应就兀自给我系在了脖间,“云姐姐,这就是镇魂玉。”

　　红绳追着拇指大的玉块儿带着浓浓血色,一半翠绿一半鲜红。凉意在贴于肌理时传遍我的四肢百骸,却将所有麻痹的神经梳理清醒,另人萎靡的精神得之一振。

　　我有些受宠若惊,想要推辞却听霓笙又道,“你放心,我与师父师兄都说过了。他们也说这镇魂玉与其放在我们凡人身上,倒不如交给你们,兴许还能保住一时半刻。而且……我也听苍息仙人说了,你同国师关系非同一般,如他恩师。国师对姐姐也有旧情,镇魂玉在姐姐身上,要安全许多。”

　　虽然霓笙左右都是让我护住镇魂玉的话,但我却深知,她不过是看我被疼痛折磨的魂识淡薄,想用镇魂玉帮我而已。

　　她喟叹一声,终于还是一瘸一拐地离了房间。

　　“谢谢。”我动了动唇瓣,不管她听不听得见,我都是出自真心。

　　等到屋中再无其它时,我才抬起头,用桃木梳理着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