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爱令》狄仁九

13、难难

　　她似乎等了我很久,面色极为不好,那身黑底红花的衣裙尚未换下,正坐在外室八仙桌旁,看到我时先是一愣,而后笑道,“不成想,岐顔这般在乎你啊!”

　　我被她说得有些蒙神,问道,“你什么意思”

　　赵难难端起桌上的杯盏,唇瓣凑近杯盏,吹出涟漪后浅呷一口,淡淡道,“没什么意思,不过姑姑,我需要提醒你,若是再不杀了他,就没机会了。”

　　“你怎么就能确定,杀了他我就能活下去断了这个生死一脉的诅咒”我绕过屏风进了内室,一边解着腰间系带一边问道。

　　手上动作在抽掉结扣时顿住,想起早间岐顔说,我昨夜睡着的时候,这系带松了,衣裳敞开了……那也就是说,这个结扣,是他替我系的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面皮再次烧了起来,我慌乱地脱了薄衫,从柜中拿出一套素色裙衫,心不在焉地听着赵难难说,“这点你大可放心,生死一脉的破解之法可是我用性命才换来的,假不了。”

　　见她把命说得如此无关紧要,我到有些好奇了,随手拿起浅素色步摇簪在发顶,坠着的流苏珠子绕了个半圆圈着发包,一边鼓捣一边朝外走,说道,“你不像是贪生怕死一辈,且日后时日还长,为何要执意断掉这个诅咒”

　　她一直笑吟吟的眼神微凝,落在自己手中的杯盏上,轻声道,“因为我想死,在下一任宫主的生死之劫来临前,我连死都不能,可谁又知道,那个劫数还要多久才能来临百年如此还能熬熬。千年,兴许会寂寞些,但也并非过不去。可如果是跟你一般,一活就是万年之久,这样看不到尽头,不知自己何时才能终结的日子,委实没有了盼头。”

　　跟赵难难比起来,我的思想觉悟显然低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低敛着眉眼,唇角笑意越发明显,“我不知自己从哪里来,活的像个幽浮一般,后来我被户人家收养,阿娘教我认字习书,可怪物终究是怪物,十几年不变的容貌总是会惹人非议的,久而久之,连阿娘阿爹都开始忌讳我,疏远我,可他们扔不下我。也许抛弃我还好些,起码不用目睹着他们逐渐衰老,死去。一个一个……”

　　“我杀了岐顔,断了诅咒,那你会如何”在她旁边坐下,我看着她忽然道。

　　赵难难收回一脸戚然,正色道,“那么,你将是我们族中最后一个圣姑,唯一一个不老不死,与天同齐的人。而我,应该会急速衰老,死去,然后去轮回。”

　　其实这样未尝不好,毕竟,赵难难还有轮回。

　　正说话间,轻微叩门声遽然响起,短暂三下。

　　赵难难看了我一眼,暧昧道,“你的这个仆人对你,恐怕不单单是主仆之情那么简单。”

　　给她一个白眼,我起身道,“我也从未把九辛当做仆人,他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谁成想赵难难却是冷笑,端茶浅呷,对于我的反驳不予理会。

　　开了门,在视线同九辛温柔缱绻的眼神触碰上时,我下意识地偏头,看向躲在他身后怯生生的山魑,问道,“怎么了”

　　山魑如蒙大赦般跳到我身边来,扒住我的手腕,却又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又蹦出老远,捏着衣角嗫嚅道,“我感觉到你要找的赵难难就在七窍宫,所以来知会你一声。”

　　瞥了眼九辛,他见我目光掠过他,微微一笑。

　　我道,“九辛,你先下去吧!一会儿用膳了再来喊我。”

　　他垂下眼脸,唇角笑容却不散,颌首过后,便转身离开了。

　　目送着他走远了,我才来过山魑,将门顺手关上。

　　山魑手里浅光微动,却被我中途阻止,“不可。”

　　她攥住我的手,戚戚然道,“夫君!那个九辛……可是凡人啊”

　　“九辛确实是凡人。”

　　赵难难站起身来,双手环宇胸前,绕到我们二人旁边,上下打量着山魑,而后揶揄着看向我,“夫君”接着一脸了悟,笑道,“我委实厉害,只是随意胡诌用来引你出现的谣言,却不想竟然说中了。”

　　山魑见了赵难难大惊,立即圈住我的胳膊,指着她对我道,“夫君!她的气息跟你一样!”

　　“因为她就是赵难难。”我揉着眉心,有些无力道。

　　山魑从我身后探出头,眨眨眼,又仰头看着我,“那夫君打算怎么办”

　　将山魑从我身上剥下来,眼瞅着她嘴巴一瘪像是要哭,只能反手牵住她往八仙桌旁走,一起坐下,“还能怎么办我现在只觉得一切乱的很。倒是你,九辛如何你了让你这般忌讳他”

　　提到这个山魑面色就白了几分,唇瓣哆嗦了半天,才低声道,“我……我瞅见他惩罚宫婢来着……手段……未免太残忍了些,全然不像是一个凡人,倒像是……”她抬眼看了看我的脸色。

　　我端茶,挑眉问道,“是什么”

　　“像个魔头……”

　　魔头啊……九辛这样容易害羞的人,怎么会像个魔头呢

　　吱吱……那个桃花眼的婢女……

　　我搁下茶盏,问她,“他罚的那个婢女,可是一个桃花眼的”

　　山魑道,“那宫婢眼睛已经被挖了。”

　　“啧啧……这个九辛,还真是狠毒。姑姑,身边有如此狠辣的人存在,你不怕吗”赵难难笑着问我。

　　只是我却未曾回答。

　　后来我们又说了些别的,只是因为山魑在的缘故,赵难难便也没有再提杀了岐顔这件事情。她没提,我也庆幸了些,因为若是她步步紧逼,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杀了岐顔,这是我早早就打算好的。可如今有人帮我了,反倒让我不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