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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   自地而出的大喷泉在时间摩挲下渐渐回忆起它母流的温婉,慢慢一点点降回水平线下。
      一波平息后,胡泽来紧急召人不知说了什么,反正没多久,山间便恢复如常。
      入暮,正襟危坐的六子推了把下巴快戳到胸口的祁小,祁小惊醒,四观无人后才定定地瞧吵醒自己的罪魁祸首。六子给他比比手势,意思——走。
      不明就里的祁小转转眼珠,不太明白。然后他在一边的树杈上见了闭着眼睛的安烜。
      祁小:“……”这怎么回事儿?
      六子又做了一边走的手势,他轻脚站起来,谨小慎微地将衣服取回来穿上。就那么片刻的功夫,鼻子里似乎吸进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他没忍住就要打喷嚏……
      “啊……呜……嗯……”
      六子无语地看着他捏着鼻子半仰天把气憋回去,轻轻一拍他肩膀转身走。祁小吸吸鼻子跟上,心里骂——娘的!
      他们绕过峡谷正面,从侧面直接借树荫的掩映下山,速度也是雷厉风行。
      一直委委屈屈跟在六子身后充当跟屁虫的祁小倏地一滞,伸手将六子往回一带,躲在一颗树后半侧身背对他们正要过去的方向。
      一心想事的六子心中一凛,迅速反应过来,便听到两人信步走近。
      来人声音一出,两人便一惊。
      “唉……多谢马叔解围,是我大意了。”
      六子攥紧拳头,祁小默默翻了个白眼,那么大两座山,还真是冤家路窄。
      被俞方志称“马叔”的人是个五十上下的中年人,下巴上留着半长不短的一撮胡须,看着赫赫然一幅正人君子的模样。但是由于和俞方志混在一块儿,两人将其默认为衣冠禽兽。
      马叔全名叫马须坡,算寨中较有资历的长老,也是胡泽来比较信任的人之一。
      六子当初和他打过交道,为人和善,但不显山不露水,让人揣摩不出丝毫端倪,原来与俞方志是一丘之貉!
      马须坡和善的说:“年轻人意气风发,一时鲁莽在所难免,下次谨慎些,考虑周全便是。”
      俞方志仿佛亲儿子似的喋喋说“是”。
      “嗯,”马须坡不冷不淡应了声,偏头道:“你之前让注意的人出了点事。”
      他顿了顿脚步,马须坡若无其事地说:“那位,我个粗犷的草莽看不出有多大本事,朝中倒是挺多人忌惮的。所以他一出海,就出了‘意外’。”
      六子的耳朵都快冒出尖儿了,安烜没说姬远具体出了什么事,只是凌厉地扔了句“没那么容易死”。他听的时候觉得有道理,但这时候再听一遍,心就开始慌了。
      海上……海上出的事有多大的生还可能性?
      祁小瞧着他绷不紧的大脸,示意冷静。
      俞方志沉默半晌,问:“死了吗?”
      祁小无奈地看着脸色难看的六子,轻轻拍拍他。
      六个人里他最不冒尖,武功不如吃狠用劲儿的小五,决断比不上余人舒的果敢凌厉,心思更无法和六子的七窍玲珑相提并论,志向当然更高攀不上他的大哥二哥。
      高不成低不就……唯有一点点刻薄冷漠,只在无数鸡零狗碎的小偷小摸中练得愈发炉火纯青。
      马须坡老成持重地说:“天也,命也。这种时候自然是看他的造化了。”
      俞方志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回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夫人的预产期是这两天吧?”
      “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
      虽然入了夜,树林子也密,但安全起见,两人还是没有跟上去。
      六子思考了下他们口中的夫人,应该是歆合无异。算起他离开那个时间到如今,是该临产了,俞方志那个王八蛋想从中做什么手脚?
      祁小咳嗽了一声,见着六子一心一意沉迷自我,抬头望了望十五圆如玉盘的大月亮。他刚眨两下眼睛,没来得及低头思个故乡,几篇云彩就飘过来私心地将它们的玉镜遮了个影影绰绰。
      月黑风高,适合干大事。他冷不丁心想。
      果然,下一刻六子就说:“我们潜进去看看情况。”

      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个赫赫有名的胡仟派,当时的掌门以一套极其蛮横的拳法立下威名,加上行侠仗义的美德,曾排入江湖宗师榜前十。
      十年前,胡仟派势微,继任的掌门人携武从商,将胡仟派更名为胡仟庄,做起镖局生意。
      八年前,一场失败的商姻断了胡仟庄的生路。少庄主失踪,老庄主打理上下心力憔悴重病不起。少了主心骨和前景的胡仟庄树倒猢狲散,一夜间断旗落匾,成了酒楼传唱的唏嘘笑话。
      四年前,自诩正派的匪首胡泽来被朝廷大军碾压,逃亡梅溪,成立了现如今的胡仟寨。
      宗师到匪徒,以及无数看似遥不可及的东西,都在时间的沉淀下,被人顺其自然地认为成了理所当然。
      熟知寨中暗哨的六子飞快越过重重屏障,很快便到达了最内层。
      胡泽来大概没有作为一个土匪头子的自觉,除了占山为王这点外,几乎和普通的江湖门派毫无差别,寨中事物和手下都管理分配得井井有条,俨然一个和谐大家。
      六子张望,见屋内的两个人影,轻声道:“歆合六甲之后胡泽来给她单独安排了小屋养胎,寨子里女人很少,应该是歆离在照顾她。”
      说着,他翻身进了小院。
      谁知刚落地重心还没稳,祁小突然一把捞过他滚进了一边的草丛角落里。
      六子没来的问“干嘛”,屋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娇喘,然后另一人大叫:“姐!姐!快来人啊!我姐要生了!”
      即将临产的产妇身边自然不可能空无一人,胡泽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多,一般轮流安排人守在外面。可是今天,却空无一人。
      这也是祁小突然把六子遛开的原因,这太奇怪了。
      歆离喊了很多声没人来也发觉出不对劲,安抚了一下她姐出门寻人,谁知刚一出门就被一个看起来就很可疑的黑衣人堵上了。她当即大叫了一声,叫“抓贼!”
      六子祁小莫名其妙对视一眼,那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黑衣人把歆离放纵似的一推,直奔歆合而去。
      两人见情况不好,立刻偷摸贴着墙缝过去。刚到门口,就见黑衣人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歆合亮了匕首。
      歆离一惊,嘴里嚎叫不停歇,舍命似的冲上去护住她姐,一边用柔弱女孩子的法子又扯又咬,缠得黑衣人无法动弹。
      祁小觉得这贼怪怪的,按着身材,一个大男人还甩不开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而且他动作明显迟疑,似乎并不想真的弄死歆合,而在拖时间?
      他脑袋里刚冒出这个法子,身边的六子就不见了。
      六子和歆离处过三四年,关系说不上多密切,也看不得这样见死不救。
      祁小心中暗恼一声,一回头,就见院外越来越多的火把亮起来,还有大批人往这儿赶来。
      糟了!
      他也一下蹿进屋,见先他一步进去的六子在和黑衣人大眼瞪小眼。黑衣人似乎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犹豫了一下,突然一把甩开歆离,手中锋利的匕首直奔歆合的肚子而去。
      六子哪里能让他这样做,立刻就阻拦,俩人立刻打到一块儿。
      又哭又叫的歆离被被口水噎着了,回神看到六子和祁小,欣喜地叫了一声,然后赶紧去看她姐的情况。
      祁小在一边进退两难,眼看外面越来越近的人群,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到什么应急之策。
      他想:要是在那儿打的是我就好了,六子肯定能想到办法。
      他的想法若是真当然是好的。六子不敌那黑衣人,七八招就黔驴技穷落了下风,堪堪守住最后两招,被黑衣人一脚踢中小腹,弯腰刹那背后又挨了一记,被迫半跪在地上。
      动手这种事分毫差不得,祁小也没来及的搭把手。就那样一个缝隙,黑衣人见缝插针故技重施一刀刺向歆合。六子原本想拼最后的气力阻止他一把,没想到力用错地方,黑衣人被他一抱腿,整个人一斜一踉跄,刀子整把插进了歆合的肚子。
      “啊!姐!”歆离叫得比歆合还响,瞬间让外面不远处的人加快了步伐。
      祁小看情势不对,一把拉起六子要跑,可屋外哪有活路。
      六子还目瞪口呆在那儿,一时间成了块无措的石头。
      黑衣人显然反应比他们快,直接很蠢地从正门闯了出去。
      祁小:“……”他觉得他们落进了一个大套里。
      屋外立刻传来短兵相接的声音。
      六子没顾上那个,着魔似的又走向床边,愧疚难当地看着歆合,上嘴唇下嘴唇碰了几下,一句无声的“对不起”从齿间溢出。
      胡泽来快步进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瞬间怒发冲冠,一掌就朝六子拍过去。
      六子当年坠崖险些丧命也是这一掌,那时他正好被发现与平南有往来,没来得及解释,胡大寨主就要清理门户,他挡了几下力不从心,好在老天庇佑,没有轻易化为山间野兽饲料。
      祁小见六子认命似的要接下这一掌,赶忙出手制止。
      没想到过了几年胡大寨主还是个不听人解释的东西,抬手就要亮刀宰人。
      祁小手无寸铁刚抵挡几下,俞方志就压着黑衣人进来了。他看到祁小和六子时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幽微的笑容。
      “大当家,这人招了,说是朝中派来逼迫夫人给您下药的,夫人不从,他们就打算杀人灭口。”他几不可闻地将原本说辞的“他”改成了“他们”。
      祁小心说不是吧,那个白痴会在人家要生孩子的时候逼人下毒,还不同意就杀人灭口?这种蹩脚的谎话也有人信。
      只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耿直的胡大当家真的信了,抬手又是一副要杀人灭口的姿态。
      一边的歆离压着嗓子喊了一句,“姐夫!我姐还没死呢!”
      这句话说得让人颇为尴尬,俞方志倒是不慌不忙地请出了产娘和大夫,让其余人都退到屋外。
      歆离满心满眼都是她姐,没顾上为祁小他们解释,就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着产婆和大夫忙活起来。
      屋外,六子和祁小属于被围困的状态,插翅难逃。六子越是沉默,胡泽来越看他不顺眼,而再审那个黑衣人,发现他吞药自尽了。
      祁小惊呆:全部交代完才自尽,这他娘谁教的啊!
      胡泽来看着这两人,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可现在又不能闹太大动静让里面的大夫分心。
      就他们僵持的片刻,一个突兀地哈欠在静谧中延伸开。
      俞方志嘴角一僵,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想明天来,不过多耽误一天就得多风餐露宿一天,人果真养尊处优惯了就生懒骨。”
      飘飘悠悠的话语蔓开,一院人竟找不出声源何处。胡泽来猛地一回头,见俞方志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陌生人。
      只听他慢悠悠道,“不过还是夜路安静,也好找人。虽然在你们这儿不是这么回事。”
      俞方志背后耸起一层疙瘩,大气不敢出。
      胡泽来怒叱一声,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伸手就指:“拿下他!”
      处在震惊中的众人纷纷亮出手中兵刃,没想到一转眼安烜连同俞方志都不见了,这次他们出现在了六子他们身后。
      祁小第一次觉得这师父这么靠谱。
      安烜摆摆手,“别慌,我就是来带个人走,顺便告诉你们这俩小子和那死人不是一伙儿的,不信你们一会儿可以问里面旁边那个丫头。”
      胡泽来冷静下来,觉得后半句是可以求证歆离,但是,“他是我胡仟寨的人,你要凭什么带他走。”
      安烜听得烦,什么凭什么,他想带走就带了呗,有本事你来拦啊。事实,胡泽来根本不是安烜的对手。
      不过他还是好声好气地回了句,“受人之托,也算清理门户。虽然我不承认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是我徒弟,好歹也是我教过几年的,要杀要剐还有个权利吧。”
      俞方志闻之脸色一变,奈何被安烜点了穴道,说不出任何话。
      说是迟,那是巧。屋内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安烜扯出一个笑容拎着俞方志飞出人群,顺便给同样没出息的祁小和六子借了个力。
      众人正要阻拦,突然起了一阵诡谲的山风,被遮掩的月亮拨开云雾,展露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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