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楚天阔》飞花袭月

1、引

　　庚寅年的新年是有雪的。从寅初时候开始，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飒飒的轻响声便一直没停。望舒从水貂皮子的毛毡里伸出手推开窗子，入眼的便是近处院子里露出花白青色的砖地，薄薄的雪撒得极其不均，好比是什么人拿面粉扑了满地。风刮着那雪霰子起来，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

　　“小祖宗，怎么又坐起身了？如月，如月丫头死哪去了？”

　　望舒兀自呆着，忽然间背后响起了一个仆妇粗大的嗓音，震得他两耳发麻。胭脂斋的素英姑姑猛地推开门，夹裹着一身风雪带着三四个小丫头进了房。见她一边是赶紧扑上床头亲自关窗，一边左右支使着丫头们将屋子正中的火盆拨燃，将带来的水果茶盅面饼之类的东西一一放下。
　　望舒有气无力地瞥了素英姑姑一眼，任她继续絮絮叨叨着话，将自己身上的毡子再裹紧一些。这时候靠门方向的石屏风外忽然慌慌张张探出了一个圆脸丫头，一瞧见素英姑姑虎脸盘在望舒的床头，顿时脸白了一半。这个不是别的，正是素英刚刚叫唤过的如月。

　　望舒摆手示意忙着跪下磕头的如月靠过来，素英姑姑继续拿小扫帚扫着胳膊上的雪粒子，一边拿眼狠狠瞪她，呵斥声只见高不见低：“没见主子都病成这样还出去疯的奴才！是不是要告诉荣管事给你领一顿板子才好！”话没吼完，如月浑身早已是抖得索索，泪珠子扑扑滚下，看得望舒只是叹气。
　　“也就您会惯她。”素英姑姑转过脸又来训了望舒两句，看他惨白白泛着青的脸色，还是不忍心，软下音调道：“奴才知道您好心，可看您都病得起不了床，也就莫在心疼这丫头了。您可得好好顾惜自己呀，不然怎么让奴才们跟暮主子交代？”

　　这话还没说话，望舒便将脸转了过去。暮主子，暮主子……这名号念起来似乎是很顺，然而他听着却觉得很想笑。

　　眼前恍然又是丁亥年的深秋……那时候刚刚过了下元节，一场疾风骤雨后，飘落枫叶湿湿软软铺满院落。
　　那时候就在满地的金黄与温软的阳光中望见了一个少年。紧紧闭合的唇色淡紫，笔挺的身姿如刀削锐利。若不是那一瞬间的至情至性迷乱心窍，又如何换来至今这生不如死的满身苦痛？

　　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